相國 第三百七十章 寇平仲

作者 ︰ 劉玉倌

(‘崇文館’外,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這書院雖建成不過一載,卻早已名聲在外,成為讀書人的心中不可褻瀆的存在。

而一手打造它的人,卻在這一年里數次經歷生死,這才有機會立在此處,想到這,不僅是楊延昭,就連駕車的蕭慕春也唏噓萬分。

因趙光義體恤天下讀書人,因而‘崇文館’對身有功名的人開放,而此刻春闈不過結束月余,無論是題名還是落榜之人,或因等候吏部派遣,或是路途遙遠,皆還未散去,因而‘崇文館’便成了個好去處。

換了放在馬車上的便服,楊延昭下了車,想來是白發的緣由,惹來了不少的目光,只是識得他的人不多,再加之花甲之年未中科舉者屢不鮮見,倒也是見怪不怪,遂也未對楊延昭太多的關心,仍是三五成群的說著話兒。

從他們之間走過,大抵也听得所談之事,想不到消息竟是傳的這般快,官家早朝剛提及開恩科,此刻便已經在讀書人中傳了開來。

跨過石階,進了館內,四月春芳季節,花草繁茂,草坪之上,不少人席地而坐,手持經卷,搖頭而讀,依然愜意。

噴泉邊上,初來之人正在嘆為觀止,看著這巧奪天工之物,而一旁的舊人兒則是模不著門邊的說著噴泉構造,胡亂編謅一段,也讓不明真理之人听得連連贊服。

對此,楊延昭只是搖首一笑,心里也莫名的輕松了不少,似乎,許久沒有這番感覺了。

沿著閣樓邊上盤旋樓梯往上,看著各個藏書閣中有著眾多埋首苦讀之人,他便又是一笑離去了。

這場面,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出現過,如今看來,讓他有種久違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

正走著,卻听耳邊傳來低聲細語,「我們得將這好消息告知于平仲兄,這樣,他才會不必這番著了魔一般的在館中研讀經卷。

「就是啊,憑借著平仲兄的才學,金榜題名理當不是難事才是。」

說話間,便見幾個布衣學子匆匆走去,想來是要將听來的開恩科一事告訴于他人。

只是這平仲不知是誰,像是極有學識之人。

正當楊延昭想跟著前去一瞧究竟時,耳邊傳來一聲低喝,「你這廝,好生不懂規矩,立在著門口作甚!」

抬起頭,卻見迎面走來一綠袍館役,而楊延昭此刻恰好立在門口處,不過一丈寬的門口足以讓熟人並行,而他偏偏是停在了那里,很是不滿的呵斥了開來。

听聞這句話,楊延昭的眉頭皺了起來,身後的蕭慕春則是一個箭步上前,將他給提了起來。

「大膽……」

「把他嘴堵上!」

那館役還未說出話來,便被蕭慕春的大手給捂住了,只能吱呀著舞著手腳,只是聲響已經傳來,自然是引來不少人的目光。

這些館役平日里作威作福,雖不敢欺凌讀書人,但是氣焰極高,盡顯刁難,讓人好生的受氣,因而見有人出手懲治,他們倒也樂得瞧見。

只是對方畢竟是在朝廷當差,這番動靜馬上就得驚動了館中的守衛,這白發之人怕是要少不了一頓無妄之災了。

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這些讀書人透過紙窗,有些同情的看著背朝他們的楊延昭。

不多時,便听著響聲傳來,很快,一列甲士涌了過來,似乎許久沒有見到生事之人,個個摩拳擦掌,揚刀豎矛,想要好生的湊湊熱鬧,也好好殺殺這些只會動嘴皮子,整日里清高傲氣的讀書人威風。

「是哪個不長眼的在這等地方胡鬧!」

一聲低喝,中氣十足,使得窺望的書生紛紛低首,帶頭的小校不由得心中一陣暗爽,終日里在這書呆子中,早就憋得慌了,可是朝廷重視這里,他也只能忍氣吞聲的窩在此處。

因而今日听得這等事,還不馬上來了興致,將手中玩著的撒子扔到一邊,提著佩劍便來了。

「就是他們!」

那館役被蕭慕春扔到一邊,見到有人來了,頓時指著他與楊延昭叫囂著。

聞此言,那校尉想要上前,卻見蕭慕春猶如鐵塔一般,渾身殺氣凌然,當即明白是踫到了硬茬子,不由得吞了吞吐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來。

京城之地,藏龍臥虎,大富大貴之人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眼前這人定是殺過不少人。

「發生了何事?」

就在這時,一緋色袍子的老者從遠處走來,他是身邊跟著幾個年輕的後生,顯然是他們不忍看到楊延昭被欺負,將這‘崇文館’說得上話的人給請來了。

遇到這些事情,著實不是他楊延昭所希望見到的,將這寧和的氛圍給毀去了,有些厭惡的瞪了那開始變得耀武揚威的館役,「你不用來此處了。」

道完這句便要徑直的離去,那館役愣了片刻,卻是突然笑了起來,「你這白發翁,以為自己是何人,竟然這般的張狂,我乃是九品……」

「侯爺,見過侯爺!」

下面的話他倒是說不下去,因為前來的編撰可是比他級別大了多,更為重要的是他稱那白發人為侯爺。

大宋朝,只有一人能有這等稱號。

文武侯,未同副相的小楊大人。

那館役臉色慘白一片,癱坐在地,領兵而來的校尉則是慶幸沒有生事,趕忙與楊延昭行禮,並呼著手下之人將那館役給拖了出去。

這時,楊延昭也認出了喚他的來人,不正是他在翰林院時,在藏書閣的老編撰,拍賣會之時還曾二十兩三文賣了那失傳‘尚書’謄抄本與他。

「老大人,近來可好?」

遇見熟人,楊延昭自然不能一走了之,走上前與他熟絡的說起話來,嚇得那老編撰連連彎身,好在一陣勸後,才少了拘謹之色。

二人往著屋外廊道走去,而楊延昭的身份已是傳開,無數的讀書人涌了出來,想要一睹他的容貌。

畢竟,在世人眼中,他已經成了了不得的傳說。

既然這般,他是免不了要說上幾句話來,無非是感謝官家聖明,朝廷取賢納士,恩科在即,爾等多多努力。

雖說是不見亮點的話語,但在楊延昭口來說來,便覺得有一番其他風味,一時間,更顯平易近人,也使得眾多書生心潮澎湃,欲要再一展抱負,奪那恩科鰲頭。

好一會,才散了去,楊延昭恰又見到先前說話的那幾個人,滿臉的躊躇滿志的豪情,不由得想起他們先前所說之人,不由得低聲與身邊的老編撰問道,「老大人,你可知道誰喚作平仲?」

聞言老編撰深嘆了口氣,「回侯爺,這寇平仲名寇準,乃是華州下邽人氏,破有才華,卻是性子剛烈,前不久落了榜,便在這‘崇文館’扎下了根,每日開館即來,閉館而還,埋頭苦讀。」

竟然是寇準!

听得這個名字,楊延昭暗暗咂舌起來,竟將未卜先知的優勢給忘記了,那些才學之士他可是記得不少,當一一拉攏與麾下才是。

想到這,不免有些埋怨,沒有早些下手,看來這時他也忘記自己一直以來疲于奔波保命,哪里有閑暇來交好日後名垂千古的風流名士。

心中有些喜不勝收,楊延昭打斷了那老編撰的話,「既是才學之人,倒是想見上一見,還得勞煩老大人為我引路。」

前行好一會,恰是在一間休息室邊停下了步子,還未走近,便听得惋惜聲傳來,「平仲,你怎的又不去看看,那可是文武侯,了不得的楊大家,你不是一直很是推崇的麼?」

「是極,是極,平仲你可沒看到,侯爺為人好生親切,絲毫不見得逼人的架子氣,委實難得啊。」

……

七七八八帶著歡喜未定的話後,卻听得一平靜的聲音傳來,「你們幾位就別在這不得安生了,侯爺自是了得,但若是我等不思進取,只在此處贊嘆不已,而忘了努力,該到何時才能與侯爺說上話來。」

說著,又听他一聲輕笑,「所以說,還是趁著時光尚早,多看上幾卷書來,趁著官家恩澤,再一展那龍虎榜。」

很理智,也很豪情,怪不得是一人杰。

抬步上前,楊延昭走進那屋子中,只見三人圍在一木桌前,其中二人立著,臉上帶著笑意,另一消瘦之人坐在那邊。

此人年歲與他相仿,身穿灰布長衫,一手拿著經卷,一手執筆,身旁堆著書卷書籍與一方破了口的硯台,硯台不遠處則是幾塊炊餅與一水袋。

顯然,這里已經成了他久待之地了。

「侯爺!」

那立著的兩人剛才見到過楊延昭,當即呼出聲來,或許是太過緊張,竟是愣在了那里。

「草民見過侯爺。」

倒是那寇準心性極佳,驚愕了少許之後,慌忙起身,與楊延昭俯身作禮。

「無需這般多禮。」

楊延昭笑著做了個虛托,「‘崇文館’建成之後,忙于他事,今日有了閑余,便過是來看看,恰好經過,听得你那番話,便忍不住走了進來。」

這本是打趣之言,但是听到寇準耳中,他卻是臉色大變,忙又是作禮道,「草民口無遮攔,胡言亂語,侯爺當不得真,還望侯爺勿怪才是。」

見他這樣,楊延昭又是笑了,一代名相在這時候也不過是個未入仕途初出茅廬的牛犢,倒也是讓人有些感慨。

本想好生結交,但是想著如今身份,再加之參與不久之後的恩科一事,倒也是有著不便之處。

為了不讓寇準感到驚慌,楊延昭便笑著搖首往外走去,「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望諸君多加勤勉。」

說罷,留下滿臉鄭重之色的三人,步履輕移的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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