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06
「那瓦大嬸,你家那瓦在林場那邊傷了腿,你趕緊過去看看!」一個戴著遮耳棉帽,穿著襖子的青年風急火撩地奔了進來。
「人咋樣啦?」那瓦大嬸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計。
「人還好,就腳估計夠嗆,跟我來,趕緊的!」青年轉身就走。
那瓦大嬸也來不及再裝上門板,便跟著青年,快步地朝鎮外林場方向趕去。在經過路姨家門口的時候,她叫喚了聲,匆匆囑咐路姨幫忙照看著。
「傷得重不?」那瓦大嬸跟在青年身後問道。這那瓦大嬸身骨子還真不錯,這一路小跑急走,她居然也沒氣喘吁吁,吐字雖然急,卻還清晰。
「咳∼」青年嘆了口氣,也沒回頭︰「不好說啊。」
「這邊,這走離那近,就在上頭。」青年指著一個小道,大步領在前面,邊走邊說。
才是春天,樹枝上雖有女敕綠,不過從林間小道兩邊看去,依然稀疏得很,四周空蕩蕩的,只听到兩人踩在陳年枯葉上發出的沙沙響。
那瓦大嬸走著走著,心里沒來由的忽然咯 一下,就在她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前面那個青年突然停了下來。那瓦大嬸收住腳步,卻見那青年慢慢轉過頭,露出一副詭異的微笑,看上去竟有些猙獰。
那瓦大嬸頓知不妙。剛才,是哪里不對勁了?那瓦大嬸忽然想起,青年的裝束上和自己的丈夫那些人還是有些細微的區別︰他鞋子的款式,像是那種經常在外面跑幫的;身上雖然穿著襖子,襖子不新卻少了那種常年在林子里工作的勾扯刮痕,身上的木屑也太少了。
沒有任何征兆下,那瓦大嬸快速倒退,六七步之後,她看似臃腫的身軀依然保持原有的朝向,猛地後掠彈起。她雙手好像就只作了一個左右展開的動作,可瞬間一團「黑雨」已撲頭蓋臉地朝青年罩了過去!
青年手臂如抱團,身形急閃,穿著的那件襖子一下就拎在了手上,好像這襖子本就是在他手上而不是穿在身上的。青年手里的襖子一張一收,頓時將「黑雨」一並收裹了進去。
那瓦大嬸雙腳一著地,臃腫的身軀卻顯得靈活無比,腳跟一轉,便向後沖去。她已拿定主意︰既然是個圈套,就不能在這個場地上和對方硬磨,盡快逃離這里才是要緊。
與此同時,那瓦大嬸也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倒持在手。
忽然,林子里沖出一條身影,並拖起一道淡淡的金光,截住了那瓦大嬸的去勢。
那瓦大嬸依然來得及看到,其實是對方手上裹著層金芒。那裹著層金芒的手,就這麼在冷冷清清的林間小道上,就這麼臨霜寫意的一揮,切斷了那瓦大嬸擋過去的匕首,切在了她的咽喉之上。
那瓦大嬸極力睜大眼楮,她扭曲的臉,以及翻白的眼珠子顯得非常的可怖。她最後的一個意識是︰自己應該是看到了對方的臉,可是,竟好像又沒什麼印象。
那邊的青年從襖子里摘出幾片五角星狀、中間有孔的暗器,看了看,嘴里嘀咕道︰「娘的,好像是個東夷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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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瓦大嬸的尸體是在當天晚上被發現的。那瓦回到家,不見了老婆,又從路姨那打听到了情況,然後帶著好些人一路找過去。在那條林間小道上,他們找到了死不瞑目的尸體。
沒有凶器,沒有血跡。鎮上的治安官帶人來看了,判斷是設圈套劫財,由于那瓦大嬸身上沒什麼錢物,氣急敗壞才殺了人。還說凶手應該是流竄犯,並根據鄰居提供的線索,畫像懸賞拿人。
人死了,不管凶手抓沒抓到,喪事總是要辦的。
那瓦的兒子也回來了,在街坊的幫助下,臨街搭了棚子,香燭紙錢,吹吹打打,哭哭嚷嚷地鬧了三天三夜。康二的媳婦這幾天也在對面幫忙。
夜里,聲音更是傳出老遠,喧鬧里帶著種壓抑。客棧臨街一邊的某間窗戶,微微地「吱∼」了一聲,張開條細細的縫,露出雙小眼楮,打量著對面燭火通明的一家。
窗戶里沒點燈燭,隱約看到那矮小的身影貼在窗前,還踮起了腳尖,正是那男孩春水。
對于這一排客房來說,雖然外面有一個並不算寬敞的陽台走道,但臨街的這一面是有窗無門的。要到陽台,必須走出屋子的大門,由過道盡頭的轉角繞過去。
夜很靜,只有辦喪事的裁縫店那邊傳來些動靜,他們請來的一位巫術師正在搭場作法,畫的是超度亡靈的符文,使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法術。白天依依呀呀地鬧騰,引得大家都來圍觀,看的膩了,也漸漸散了去。除了那瓦父子,這時剩下的,都是幫著守靈的街坊。
對于春水來說,一切不是僅此而已。春水的耳朵顫動著,以一種平常人難以察覺的輕微。他的耳朵摒棄了一些相對引不起他重視的聲響,除此之外︰一只貓柔軟輕盈地從自己的門邊走過,樓下天井附近,有一只老鼠飛快地鑽進了柴房,此時貓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春水可以肯定,貓也發現了老鼠;客棧里最後休息的伙計順溜,在樓下他的房間里用力抖了抖衣服。
街對面有那瓦微弱的抽泣聲;那瓦兒子睡著了的鼾聲;紙錢在盆里燃燒的呼呼聲;還有路姨「嗯∼」的一聲輕吟,然後一前一後隔著段時間,各有一重一輕的兩個腳步聲漸漸遠去,朝街邊屋子拐角方向去了。
也許是好奇,也許是潛意識,春水躡手躡腳地開了門,從大院矮牆下墊雜物的地方爬了出去。
「我的寶貝,想死我了……」這細微的耳語是東大街劉二狗的聲音,隨著傳來的還有一陣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聲,嘴巴被什麼堵住的支吾聲。
「死人……」路姨喘息著,還有一些推攘掙扎的微微動靜。
「你家那口子都出門好幾天了,也不在房里等我。」劉二狗的聲音有些變調,似乎此刻嘴上還有些障礙。
「那瓦家這麼大的事情,我不去別人怎麼想……還有上面來人了,就住在客棧,就是他們干的……嗯啊……」路姨低聲道,然後是微微的「咚」一聲,好像是什麼撞到了牆上。
「那瓦大嬸究竟是什麼人?」劉二狗說。
「他們說好像和東夷有關系,不是我們對家那邊的人……」
「那瓦呢?」
「不像,他老婆的事情他應該不知道。」
「對家那邊,喀什和亞申都跟他走得很近,要動手的話,這兩個人也一起弄掉。」
「我已經和上面說了。這幾天會通知,配合‘權杖’一起行動,由我們下手,你要做好準備。」
「哦……先親熱下……」窸窸窣窣聲又響起來。
幾聲微微的清脆「叮鈴」響,應該是路姨手上的手鐲與衣物等發出的摩擦,接著她說︰「……你還真不要命了怎麼的,別連累老娘,趕緊走……」
輕一些的腳步聲響起,朝裁縫店那邊走了回去。又過了一陣,隨著一聲嘆息,重一些的腳步才慢慢離開了。
春水沿著黑暗的牆角,慢慢移動,走到客棧樓下的時候,樓上突然傳來他熟悉的「吱∼」一聲輕微的聲響。
臨街一面,春水的房間前三間屋子,一扇窗戶抬起了道縫。
里面有一雙眼楮,在探視著裁縫鋪,此時路姨正好走到門口的棚子邊,她在門口隱蔽地左右看看,才走了進去。
屋子里的人,眼楮閃出一道利芒,他咬了咬牙梆子,嘴上的八字胡也跟抽動了兩下。如果路姨看到他的臉,一定會大吃一驚。
他就是那瓦大嬸的老顧客,那留著八字胡的男人。他又來了,居然還住進了客棧!
過了會,接著另一位男人也從路姨同一個方向走了回來。八字胡眯起眼楮又觀察了一陣,這才放下了窗戶,合上了那道縫隙。
窗內,八字胡坐在床沿上,陷入了沉思。
突然八字胡再次眉心一跳,他感覺到,窗外的陽台上有人!
八字胡的頭部瞬間出現怪異的扭曲,吻部前伸如犬,一叢叢黑毛快速地布滿臉頰。忽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指甲如鐵勾,嗖地穿破窗戶又縮了回來。
窗戶上留下個勻稱的圓洞,這個時候,八字胡手上的東西才來得及發出一聲「嗚——」
這是一只貓,貓的瞳孔在收縮,兩只銅鈴般的眼楮泛出黃色的光澤;尾巴翹著,全身花白的毛如針一般豎起,它正處于極度的恐懼之中。
因為它的對面,是一個碩大的腦袋,眼楮冒著綠光,與它的有些同類相似,不過卻和它最討厭的狗更接近,突出的吻部,沾滿粘稠液體的血盆大嘴,白森森的尖牙……
「喵——」一聲短暫而淒厲的慘叫曳然而止,在夜里並沒有引起人們多大的關注,畢竟貓這種動物總是給人一種陰嗖嗖、慘戚戚的印象。
而陽台上,那扇有個破洞的窗戶不遠處,春水正如一只貓似地蹲在那里,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