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後院便听見幾聲輕輕地嘆息傳來,雖隔著假山,他還是听到了,心道︰「定是語嫣又在擔心慕容復了,哎,看來要盡快帶她去找慕容復了,這樣自己才有機會啊!不過,慕容公子,可就得罪了」想到這,踏起凌波微步便繞過假山,見一個白色背影在月光下坐在那里嘆息,知道是王語嫣,當即緩步走出來,裝著遇到他人一樣,說道︰「咦,王姑娘,為何事在此嘆息呢?」王語嫣兀自听見有人說話嚇了一跳,轉過身來見是段譽,心里一輕,道︰「段公子,你怎麼在這里?」
「哦,我正準備回房休息,路過假山,便听見有人在嘆息,猜測是你,所以過來看看。王姑娘,有什麼事說出來會好受很多,說不定我還可以幫你呢」
「你真的能幫我?不行的,你不可能幫得到的。」王語嫣見他說能幫忙心中一喜但想到現狀又搖搖頭道。「你說都沒說又怎知我幫不上忙呢?」已是深秋了,天也漸漸變涼,王語嫣穿著較少,玉手已冷得有些泛白,段譽眼力甚好看在眼里一陣憐惜,忙運起功來,隔空傳到她身上,王語嫣頓覺一股熱氣傳來,身子暖和了許多,看著段譽一臉微笑地看著自己,說道︰「憑段公子的才智又怎麼猜不到我在想什麼呢?」
「呵呵,王姑娘定是在擔心你表哥,這次、、」「段公子,你是不是听到些什麼事關于我表哥的」「我也是在來的路上道听途說的」「你快給我講講」王語嫣一臉期待的道。
「嗯,是這樣的︰少林寺的玄悲大師在大理陸涼州身戒寺遭人用他的成名絕技‘韋陀掌’毒殺,少林寺認為只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姑蘇慕容’才會這少林絕技,而慕容家只有你表哥,所以他們認為是你表哥所為。」王語嫣點頭道︰「那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中的第四十八門,一有只有十九招杵法,使將出來時卻極為威猛。說來倒也有理。」段譽道︰「除了少林派之外,還有別的人也要找慕容氏報仇。」王語嫣道︰「還有些什麼人?」段譽道︰「伏牛派有個叫做柯百歲的人,他的拿手武功叫做什麼‘天靈千碎。’」王語嫣道︰「嗯,那是伏牛派百勝軟鞭第廿九招中的第四個變招,雖然招法古怪,卻算不得是上乘武學,只不過是力道十分剛猛而已。」段譽道︰「這人也死在‘天靈千碎’這一招之下,他的師弟和徒弟,自是要找慕容氏報仇了。」
王語嫣沉吟道︰「那個柯百歲,說不定是我表哥殺的,玄悲和尚卻一定不是。我表哥不會‘韋陀杵’功夫,這門武功難練得很。不過,你如見到我表哥,可別說他不會這門武功,更加不可說是我說的,他听了一定要大大生氣……」段譽見她樣子幾分焦急幾分羞,幾分憂愁幾分淚,當真美貌無雙,怔怔的盯著她,說道︰「王姑娘你真漂亮,好似月中嫦娥夢中洛神」旋又想到她名字便道︰「語笑嫣然,妙不可言,出淤不染,濯青不妖」王語嫣見他稱贊自己美麗,心中大羞,粉臉一紅,還好黑夜之中無法瞧見,不過也有一絲的甜蜜和憂愁,表哥從不夸自己。段譽見一株白茶和她相距甚近,兩株離得略遠,美人名花,當真相得益彰,又嘆道︰「‘名花傾國兩相歡’,不及,不及。當年李太白以芍藥比喻楊貴妃之美,他若有福見到王姑娘,就知道花朵雖美,然而無嬌嗔,無軟語,無喜笑,無憂思,那是萬萬不及了。」
王語嫣幽幽的道︰「你不停的說我很美,我也不知真不真。」
段譽說道︰「不知子都之美者,無目者也。于男子尚且如此,何況如王姑娘這般驚世絕艷」
王語嫣緩緩搖頭,目光中露出了寂寞之意,說道︰「從來沒人對我說美還是不美,這曼陀山莊之中,除了我媽之外,都是婢女僕婦。她們只知道我是小姐,誰來管我是美是丑?」段譽道︰「那麼外面的人呢?」那少女道︰「什麼外面的人?」段譽道︰「你到外面去,別人見到你這天仙般的美女,難道不驚喜贊嘆、低頭膜拜麼?」王語嫣道︰「我從來不到外邊去,到外邊去干什麼?媽媽也不許我出去。我到姑媽家的‘還施水閣’去看書,也遇不上什麼外人,不過是他的幾個朋友鄧大哥、公冶二哥、包三哥、鳳四哥他們,他們……又不像你這般說我。」說著微微一笑。
段譽道︰「難道慕容公子……他也從來不說你很美嗎?」問出這話,段譽也覺這事廢話,不過既已問出口也不好再問其他的。
王語嫣慢慢的低下了頭,只听得瑟的一下極輕極輕的聲響,跟著又是這麼一聲,幾滴眼淚滴在地下的青草上,晶瑩生光,便如是清晨的露珠。
王語嫣輕嘆一聲,說道︰「他……他是很忙的,一年到頭,從早到晚,沒什麼空閑的時候。他和我在一起時,不是跟我談論武功,便是談論國家大事。我……我討厭武功。」
王語嫣嘆了聲,說道︰「我為了要時時見他,雖然討厭武功,但看了拳經刀譜,還是牢牢記在心中,他有什麼地方不明白,我就好說給他听。不過和我自己卻是不學的。女孩兒家掄刀使棒,總是不雅……」段譽打從心底里贊出來︰「是啊,是啊!像你這樣天下無雙的美人兒,怎能跟人動手動腳,那太也不成話了。啊喲……」他突然想到,這句話可得罪了自己母親。王語嫣卻沒留心他說些什麼,續道︰「那些歷代帝皇將相,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你的事,我實在不願知道。可是他最愛談這些,我只好去看這些書,說給他听。」
段譽奇道︰「為什麼要你看了說給他听,他自己不會看麼?」王語嫣白了他一眼,嗔道︰「︰你道他是瞎子麼?他不識字麼?」段譽忙道︰「不,不!我說他是天下第一的好人,好不好?」他話是這麼說,心中卻在罵他壞人王八。
王語嫣嫣然一笑,說道︰「他是我表哥。這莊子中,除了姑媽、姑丈和表哥之外,很少有旁人來。但自從我姑丈去世之後,我媽跟姑媽吵翻了。我媽連表哥也不許來。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天下的好人壞人,我誰也見不到。」段譽道︰「怎不問你爹爹?」旋即知道話不該問。
那少女道︰「我爹爹早故世了,我沒生下來,他就已故世了,我……我從來沒見過他一面。」說著眼圈兒一紅,又是泫然欲涕。
段譽道︰「嗯,你姑媽是你爹爹的姊姊,你姑丈是你姑媽的丈夫,他……他……他是你姑媽的兒子。」王語嫣笑了出來,說道︰「瞧你這般傻里傻氣的。我是我媽媽的女兒,他是我的表哥。」
段譽見逗引得她笑了,甚是高興,說道︰「啊,我知道了,想是你表哥很忙,沒功夫看書,因此你就代他看。」
段譽見她長長的睫毛上兀自帶著一滴淚珠,心想︰「前人雲︰‘梨花一枝春帶雨’,以此比擬美人之哭泣。可是梨花美則美矣,梨樹卻太過臃腫,而且雨後梨花,片片花朵上都是淚水,又未免傷心過份。只有像王姑娘這麼,山茶朝露,那才美了。」
不料她只歡喜得片刻,眼光中又出現了那朦朦朧朧的憂思,輕輕的道︰「他……他老是一本正經的,從來不跟我說這些無聊的事。唉!燕國、燕國,就真那麼重要麼?」
王語嫣繼續道︰「他是燕國慕容氏的舊王孫。可是已隔了這幾百年,又何必還念念不忘的記著祖宗舊事?他想做胡人,不做中國人,連中國字也不想識,中國書也不想讀。可是啊,我就瞧不出中國書有什麼不好。有一次我說︰‘表哥,你說中國書不好,那麼有什麼鮮卑字的書,我倒想瞧瞧。’他听了就大大生氣,因為壓根兒就沒有鮮卑字的書。」
她微微抬起頭,望著遠處緩緩浮動的白雲,柔聲道︰「他……他比我大十歲,一直當我是他的小妹妹,以為我除了讀書、除了記書上的武功之外,什麼也不懂。他一直不知道,我讀書是為他讀的,記憶武功也是為他記的。若不是為了他,我寧可養些小雞兒玩玩,或者是彈彈琴,寫寫字。」
段譽想起自己的未來計劃,可比慕容復的宏達百倍,料來王語嫣不喜歡,便道︰「世易時移,歷史總是向前發展的,哪有一層不變之理,所謂江水後浪尚且推前浪,自是一代新人跟比一代強。據我了解,五胡亂華,少數民族內遷,還算繁盛。後來隋唐一統,各國相繼滅亡,慕容一家所剩無幾,僅憑他們幾人就想重建燕國。要建立國家不是單憑武功就可以的,還需要根據地,財力、物力和人力。再說都已過了幾百年還有誰記得他慕容氏的燕國,縱然李唐如此之繁榮都已化為煙雲,成為歷史,更何況他慕容一族于天下百姓恩德怎能和李唐相比。一心只為自己復國最後只是苦了百姓。正是‘興,百姓亡;死,百姓亡’明知不可能,又何必造孽蒼生呢!」
王語嫣這番心事,從來沒跟誰說過,只是在自己心中千番思量,百遍盤算,今日遇上段譽這個性格隨隨便便之人,不知怎地,竟然對他十分信得過,將心底的柔情蜜意都吐露了出來。王語嫣見他說得頭頭是道,雖然全是說慕容復的無果夢心里卻感覺踏實,讓她覺得這人很理智、可靠。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只是望著段譽,只見黑夜中他的眼楮閃著光芒,月光下還是一張笑臉,讓她感覺很溫暖。段譽見她深思起來想到自己的計劃,說道︰「王姑娘,我有法子讓你見到你表哥。」
「真的!可是、、可是我娘不讓我出山莊的」王語嫣精神一震但旋又失落下來。
「王姑娘,你娘那里你就放心吧!我自有辦法。不過出去之後一切都要听我的,不然出什麼差錯,我怎麼向你娘交代。」段譽笑著說道,心中卻是在想︰「慕容復,有我為你添油加醋還不怕你露出原型。」
「好,只要你能讓我出去找表哥,我一切听你的。」王語嫣見他說得那麼肯定答應道。
「嗯,那你明天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