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在旅店里听到外面的喊話吃了一驚,來到窗前探頭一望,當即倒吸一口涼氣,外面黑壓壓的全是人。粗略一望,起碼得有幾百人。
阿福在枕頭底下掏出兩把槍,拎在手里推門而出,看見人便問︰「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多洋人圍著咱們?」
陳敬賢滿不在乎的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弟兄們出去的時候看見土著在沖殺咱們華人的學堂,打死了好些師生。弟兄們氣不過,打死了幾十個土著暴徒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
阿福聞言氣極︰「打死了幾十個人還算不得什麼大事?那什麼事才算大事?現在把洋人都惹來了,要是跟他們沖突,咱們的大計如何能實現的了?這幫混小子,等退了洋人,回頭我再狠狠整治他們不可。少爺,洋人看來是來者不善,事到如今,唯有用刀槍說話了。少爺放心,阿福必定保護少爺殺出重圍……」
陳敬賢冷笑連連︰「更何況我已經派人去美國領事館了,用不了多久美國領事館的人就會出面。今天這事鬧的越大越好,最好鬧成國際糾紛。這樣咱們才好渾水模魚,讓荷蘭殖民當局對咱們投鼠忌器。方便咱們以後行事。」
阿福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在少爺的算計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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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名整個印尼,甚至整個南洋的華人第一首富,號稱中國的洛克菲勒的張士壁在雅加達城區中心不遠處獨享著好大一片地。
張家在雅加達的宅院就建在此處。依山傍水,面朝大海,甚至還有一處私人的沙灘。
不說整個南洋,就是光荷屬印尼一地,張弼士便擁有幾十處大型墾殖圓,專門種植椰子、咖啡、橡膠、胡椒、茶葉等熱帶經濟作物。雇工近萬人。
除了種植園外,開礦,辦工廠,開銀行,房地產,藥材批發,捕魚船隊,遠洋航運公司……幾乎各行各業沒有他不涉獵的。其富貴之處,可以敵國。
張士壁的財富之大,甚至連清朝廷都有所耳聞。當年李鴻章與德國人關系良好時,山東的經濟一片大紅,張士壁受盛宣懷邀請,來山東投資建廠,大手筆的一次性拿出三百萬兩銀子開了個張裕酒廠。這筆銀子相比德國的大財團並不算什麼,但對于當時來山東投資建廠的中國人來說,張士壁投資的規模確是最大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張士壁才一下子被李鴻章給記住了。受到權傾朝野北洋大臣李鴻章的關照,張士壁一時氣勢如虹。成為地道的「紅頂商人」。先後擔任清政府駐新加坡總領事、商部考察外埠商務大臣。代表清政府在海外叱 風雲。
張士壁的身份不同尋常,是整個南洋中在清國官職地位最高之人,同時也是南洋華人中財富最大之人。毫無疑問,張士壁在南洋華人中也是公認的領袖人物。
背後有南洋無數華人支持,自身又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力,更主要的還是他是清國在南洋各地的總領事,有這樣多的身份,就算荷蘭人一直對華人打壓,歧視,挑動土著人燒殺華人,可偏偏就不敢對張士壁有一絲一毫的不利舉動。
在雅加達幾乎所有的華人宗族都受到過荷蘭人的敲詐,受過土著人的沖擊,可張士壁的莊園卻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哪怕外面再亂也波及不到這里。
張士壁在南洋各地都有許多宅院,不過由于張氏宗族的主要產業都在荷屬印尼,所以張家在雅加達的這處宅院也是南洋各地中最大的一處。
整個一建築群。雖然照比北京的紫禁城差了許多,但張家的宅院如果被北京城里的那些王爺們見到的話,恐怕也只能感慨,愧不如人了。
臨近傍晚,張家中西合璧的宅院里面,安安靜靜的。伴隨著遠處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音,只有護院們偶爾響起的巡視腳步聲兒。在偏離主體建築群,靠西北的一處偏僻方位,有一座兩層的,偏向于西式風格的小洋樓。牆面爬著一些綠色的熱帶藤類植物,和周圍的中式建築比起來,別有一番風味。但是看著這小樓遠遠偏離主屋的位置,也能知道這里的主人在家族的地位如何了。
一樓的客廳里,張士壁的四子張丹功坐在沙發上,靜靜的望著手握掛在胸口的十字架,對著掛在牆上的十字架喃喃祈禱的妻子。
張丹功的妻子雖然有了點年紀,可以看出這女人年輕的時候很有些風韻。細長的脖頸,睡衣下若隱若現的玲瓏曲線,怎麼看都不輸于妙齡少女。
「親愛的,早些休息吧。你今天喝了不少的酒呢。」
祈禱完畢,張丹功的妻子來到他身後,白玉似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輕輕的揉捏起來。
張丹功笑了笑,拍了拍妻子的手,「沒關系,現在天色還早,我也沒喝多少,咱們一起等曉瑛回來。」
張夫人略顯氣惱的嘆了一口氣︰「曉瑛這孩子平時早早的就回來了,怎麼今天這麼晚了還沒回來。現在城里那麼亂,她一個女孩子,我真擔心……」
張丹功臉色有些不好,雄勉強一笑,站了起來。輕輕地吻了吻夫人的面頰,柔聲道︰「放心吧,小孩子貪玩兒,不知道去哪里玩兒去了。別擔心,都那麼大的人了,懂得自己照顧自己的。再說了,不是還有許多同學與她在一起嗎?」
張夫人只是皺眉︰「我怎麼不擔心呢。眼下這麼亂,就是有幾個同學保護曉瑛也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在一起走最多能壯壯膽子,真要是遇到壞人,他們這些孩子怎麼是壞人的對手?」
張夫人的眼圈有些泛紅,淚珠在眼眶中直打滾︰「我真是擔心啊……家里養著幾百個護衛,可就是不見老爺派一個人保護曉瑛,再怎麼說,曉瑛也是他親生孫女啊!」
張丹功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父親從來就沒把我這個兒子放在心上,這一年了我們父子才見了兩面,還比不上家里的一個佣人見面的次數多。我不是長房的,生的孩子又不是小子,父親對我就更厭惡了。至于曉瑛那丫頭,自從上次差點把他大伯家點著後,父親看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巴不得早死早好。父親怎麼會專門派人保護呢?」
張夫人的淚珠終于滾落下來,她把頭靠在張丹功肩膀上,閉上了眼楮,嗚咽著道︰「都怪我,肚子不爭氣,十幾年了始終不能給你生個兒子。就連父親也因為這個冷落你。」
張丹功笑了笑,摟緊了自己的夫人,寬慰道︰「這不挺好的嗎?咱們守著曉瑛好好過日子,管他外面怎麼說。只要咱們一家三口開心就行。」
在妻子臉上親了一口,張丹功猶豫了一下,還是下決心︰「明天我就在城里為曉瑛物色兩個護衛,反正我現在生意已經起色多了,雇佣幾個護衛的開銷還是拿得出的。」
張夫人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夫妻二人剛剛享受了片刻的溫馨時光就被打斷了。一聲重重的推門聲,緊接著,夫妻二人就看到一個渾身沾滿血跡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闖進來的人二話不說,直接鑽進張夫人的懷里哭道︰「爹,娘。育善堂被土著人砸了。死了好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