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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哄而走,一室的寂靜。
沉寂而晦暗的宿舍里浮漾著淡淡的憂傷。姬小丹舉起倦目之際,月色臨照清瘦的雙肩,扶疏的樹影不遺余力地構築虛濁不清的幻影。
也許人生,也許愛情,從未真實過。
岳高飛,你在哪里呀?心底偷偷發出低低焦急的呼喚。伸出手去,再不見他昔日執掌的溫情。
小丹想,高飛在偌大的校園曾悄悄地找過我嗎?他在研究生樓圍牆外偷偷地張望過嗎?他是否在學校的食堂里靜靜地候我?他是否在圖書大樓里假借借書之名打探過我?他又是否因沒能找到我而懊惱不已?他是否因這夜色的來臨,尋我,候我。暗塵相隔,無法接近,所以,他正倚在一棵樹上無奈地引頸。此時,他與我一樣,臨著這一輪淡月,只因未見到對方,訴求月光,帶去對彼此的思狂。
「高飛,高飛……」顫動的嘴唇不自禁地重復念著這個帶給她彌溫的名字。一個激靈,一身驚嚇。如果宿舍里還有一個丫頭藏身,她就慘了。
她黑色的眼楮在窗外暗度里尋找,月光簾下,樹影婆娑,濃得化不開似的。
月光灑灑,一襲淡藍的身影站在窗口,如一身怨氣不肯合瓣的蓮。「我好想你,哪怕讓我丟掉未來,能不能此時就讓我見到你?」女子愛上一個男人,就是輸光了屬于自己的東西。
一聲嘆惜︰高飛,尋你不見,我如之奈何?
甩掉不該有的思緒。她原不是個放得開的女子,被動地選擇直進的方式表達情感,也意味著可能以同一種方式結束情感。以情相悅,以心相許,以身相付,從此相忘于江湖,是她想到過的最理想的結果。對于以後,當時未作深想,只是以後即近眼前,又這般進退為難,戀戀不舍。
刪繁就簡。我愛你,如果可以,請你也愛我。
如果他有心,那麼現在,他應該在某處等著我的。
還未邁開一步,見宿舍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廊道上的燈光打在他的後背,他迎向小丹這面全部陷在陰暗中。
是誰?是高飛嗎?小丹驚喜無從。心突突地亂跳,她不敢喊,噤聲,站著不動。這一刻,象一只狼一樣,全部的意識、全部的精力、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到一點上,只等著對方一聲呼喚,就沖到他的懷里。
高飛,是你,我是不會管宿舍樓里住著多少人,你的懷是我此時最向往的美地。
小丹釘在原處,垂下的手不知不覺就攥成了拳,下巴上下顫動,帶著嘴唇跟著顫抖。
「有人嗎?」對方持著深沉聲音問,陌生而冰冷,一下子吸干了小丹血液里全部的溫暖。
小丹大失所望,悵然挫敗似的。黑暗中秋水盈滿的眸子如一顆頓時寂滅的星子,剎那暗了下去。調動起的情緒也跌得稀里嘩啦,都听得見響似的。
這個人不是岳高飛,他在岳高飛應該出現的時候替補出場。可惜不是高飛。
門口的那個人許是定一下神,看清窗口處站著個女生,他沒有退步,繼續迎前兩步,「哦,有人呀,這位同學,你們宿舍有人報修了,說燈泡炸了。我來修一下。」那人原是總務處的維修工。他將肩上的工具包卸下,提在手中。從包里綽出手電,打亮。走到宿舍中央,向天花板上照。
姬小丹顫動的唇冰冷堅硬。她快步如飛,沖刺式地奪門而去。活象一只受到驚嚇的野貓,眨一對幽綠詭譎的大眼楮,突然躥起,逃之夭夭。
修燈泡的男子被一陣急旋的香風忽地刮過之後,提在手中的工具包與手電失落到地上,叮當幾聲金屬工具踫撞脆聲,伴著兩聲強勁的心跳。他的這種反應應該是怕被小丹誤當成是**,緊跟著顫抖的兩聲給予了佐證︰「我來是修燈泡的,我什麼也沒有做呀?」
小丹奔著樓梯而去,好象岳高飛與她約好了,而她一時得了健忘,爽了他的約。情形恰似如此,刻不容緩,她要做出補就,否則就來不及了。
端著一盆水的女生左躲右閃不過,與小丹擦身時發生踫撞。她穿一件低胸真絲象牙白的薄薄蕾絲花邊睡裙,一盆水竟然毫不浪費地灑了她一身。落湯雞的遭遇也就罷了,那睡裙本來就特別的薄,經水往上一澆,就緊密地貼在身上。將女子身體特征全部真實地還原。
「姬小丹,你怎麼了嘛?」女生丟掉搪瓷盆,慌忙中用兩指拈起睡裙,抖開衣服。手指一松,又粘附上身體見于事無補,只得雙手抱著濕漉的胸口,無法隱忍地怒斥。
那位修燈泡的電工听到外面聲響,走上走廊,又有無數同學探頭張望。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呀。」春光乍現的女生沖著無數雙好奇的眼神與不懷好意的笑臉大聲說。但當她持到男修理工時,臉色頓變,紅白急轉。她一定詫異,這幢女生樓怎麼會來了一個粗壯的男人。
「對不起」,小丹回一句,身輕如燕,飛了出去。
也許,也許,也許,岳高飛在樓下,讓他等了這麼久。好蠢呀,小丹。
尾隨一串急促的下樓腳步聲,小丹一口氣沖出研究生樓,沖進靜臥在夜色中的偌大校園。只幾盞路燈象星子般閃著,岳高飛,他會在哪兒呢?
小丹沿著水泥路向前跑。她想,這麼跑,即使岳高飛走神之時,也會看到她急行的身影。
懷著迫不及待的心情,快些見到岳高飛的想法讓她加快腳步。從宿舍樓跑到校門口,橫穿了校區。足足跑了三千米。再折回到操場,沿操場跑一圈。一邊跑,一邊望,只差沒大聲喊出岳高飛的名字。「高飛,別鬧了,你快出來吧。」小丹默念,淚水蓄在眼里。
抱著一個幻想,某處有一個黑影突然叫她的名字,然後問,小丹,你是找我嗎?
只有昆蟲參差不齊的鳴叫,此消彼起。
小女子哪里經得起這麼狂跑,氣喘吁吁,心肺里的氧嚴重透支。骨頭都變軟了,跑著跑著就變成走了。
姬小丹站在樹林前,再也邁不開步子。雙手支在膝上,伏著身子,口喘粗氣。
緊抱著幻想,伸長脖子,四下望。時刻做好準備,只要熟悉的男聲一響起,她馬上就展翅飛過去,撲向如巢一樣安穩的懷里,哭一番,鬧一番,糾纏一番,柔情一番……
夜色華裳,所有的想象都可以在岳高飛的懷中得到成全,所有的委屈也都可以在岳高飛的氣息中化作烏有。
高飛高飛,讓我逮著你,看我怎麼收拾你。姬小丹接近失望時發一通狠。
突然,她隱約听到樹林深處傳來細碎的人聲。小丹一時欣喜,果不其然,原來不出所料,高飛真在這里等她。
男人,都這麼會使壞,老師也是如此。只是這種幽默太過傷人。
出于謹慎,小丹按住喉管里急切想迸出的聲音,沒敢道出岳高飛的名字。凝著眼神,慢慢挪步。腳踏著柔軟的青草,深一腳,淺一腳,向那聲音發出的地方悄悄模過去。想象著如何應對下一刻排山倒海的激情纏綿。
「哇呀——」,一個女子的驚叫聲兀地響起。聲音才出口,便象什麼東西強行堵住。接著,兩個人影匆匆閃躲,向林子深更幽密處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