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腳去踢大暴︰「老子先上來的,你讓我先走。拉牛牛」
「不,我要先走,我怕!」大暴也很急,拼命把我拖住,也順勢爬到窗台上。
屋里的白影子越來越濃,小鬼吱吱的笑個不停。邱阿姨邊唱邊跳,沉浸在她當年當知青的美好回憶中。
「啦啦啦啦啦……野百合也有……春……天……」邱阿姨換了歌聲。
我和大暴在窗台上打起來,都想讓自己先跳出窗外。
我邊和大暴廝打,隱隱看見樓下有好幾個在看著我們,我沒去管太多,又拼命的把大暴往回踢,好不容易擺月兌了大暴的糾纏,準備往下跳了,可是我心里有那麼點聲音在呼喊︰別跳。聲音很微弱,但讓我的意識略微清醒了一刻,我停了停。腦袋里一陣混亂,我要跳,我要跳,可是草帽人說︰醒醒、醒醒……
我醒不了。我看見好多人都飄到樓下,有的從水池中飄來,有的從醫院的各個角落里飄過來,都站在樓下的水泥地上,向我招手︰跳啊——跳啊——
跳啊!跳啊!
那群人,除了有限的幾個(事後想起,那才是幾個真正的人),都在蠱惑我,引誘我︰
跳啊!跳啊!
我手松開窗欞,準備跳了。草帽人說︰別跳!
我縱身往下跳去。
我的身體剛剛懸空,人漂浮在空中的感覺真好,好舒適。甚至感受到風帶動我搖晃的快感。
可是我還沒來得及感受著美妙的感覺,就嘎然而止。
我的喉嚨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扼住,狠狠的勾住。把我拉扯在窗外的牆壁上。
我突然清醒了。
發現自己正懸掛在四樓的空中。嚇得我渾身緊張,雙腿酸麻,不敢動了。兩手狠狠抱著勾住我的胳膊,心里想著︰千萬別松啊!千萬!
還好,這只胳膊特別有力,慢慢地把我往上提。我胸口靠到窗台了,用手去拉窗欞。
另外兩只手也過來幫我,是大暴。
我把身體撲到窗台上,心悸不已,後怕的想著︰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心里平定,抬頭看剛才勾住我的人到底是誰。
頭發散亂,滿臉胡子渣,土黃色皮膚的中年人。
趙醫生。
那個跟我講了幾句話就沒了蹤影的趙醫生,出現的真是時候。
怪不得上次我見了他一面,就對他有親近感,感情是他會成為我的救命恩人。
我驚魂未定,站回到地上,把大暴的手打開,「還是好兄弟,剛才我跳樓都不拉我!」
大暴冤枉的很︰「剛才你要跳樓,還和我搶呢。」
「更不是兄弟,連跳樓都跟我搶!」我剛剛經歷生死關頭,心情很激動,忍不住拿大暴發泄。
可是還不等大暴和我吵架。我們都噤聲。
因為房間里的場面,讓我和大暴無法分神說話。我和大暴看傻了。
金仲和鄒發宜也在病房里。
石礎的附靈停止了在房間里胡亂飛舞。把金仲圍著,不停地往金仲的身上鑽,從前胸鑽進,後胸穿出,從頭頂鑽進,從膝蓋冒出來。
那個小鬼正在吱吱的叫著,身體扭成無比怪異的形狀,頭夾在腋窩,一只腳抬在腰部,比瑜珈的姿勢還怪。雙手卻還是捧著那個石礎。石礎上的穢物和粘液,正在往下滴。
邱阿姨徹底瘋了。她撲向鄒發宜,一只手把鄒發宜抱住,另一只手在鄒發宜臉上亂挖,鄒發宜臉色頓時都是血痕,邱阿姨見了血,更加瘋狂,牙齒向鄒發宜的頸窩咬去,鄒發宜大喊,拼命的掙扎,想推開邱阿姨。可是慌亂間,那里一時能掙月兌。
金仲,又把他的手抬起來了,跟上次治鬼護士的模樣一樣,小鬼荷荷有聲,把石礎托起來,附靈一見小鬼托起石礎,紛紛撲向石礎。爭先恐後的滲進去。
「啊——」鄒發宜頸部被邱阿姨咬住了,邱阿姨咬著不松口,還在搖頭晃腦,難道她在吸吮……
金仲手捏了個訣,無名指和中指圍了個圈,和普通的道士捏的不一樣。
小鬼扔掉石礎,石礎掉在病床上。
小鬼撲到邱阿姨身上,從邱阿姨背後緊緊箍住她,這場面就像大人在背一個小孩子一般。小鬼越抱越緊,身體和邱阿姨之間漸漸沒了分隔。小鬼和邱阿姨的身體慢慢的融成一體。我看不清楚小鬼的身體了。
邱阿姨松開了鄒發宜,慢慢站直,把金仲看著,很溫和馴良,但喉嚨里格格的響著,肩膀和腿部在彈動。沒有用,邱阿姨的身體已經不屬于她自己來控制,雖然她的意識還在反抗,也只能讓身體不停地抖動。畢竟,她養小鬼太久。身體早就適應了小鬼。
鄒發宜從身上掏出紙巾,把自己的脖子捂住,血很快就滲出來,順著他的手臂流著。
「金師傅,你怎麼搞的嘛!」鄒發宜向金仲狠狠說道。
可是金仲根本就不理會他。
金仲的眼神,就盯著離他身前不遠的石礎看著。眼光都變成綠色。從面部欠羨的表情來看,他已經迫不及待了。可是他沒有伸手去拿。
只是把石礎看著。
邱阿姨突然清醒了點,跌跌撞撞往石礎走去,可是還沒走到一半,金仲用鼻子哼了一聲。邱阿姨就一只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把自己的頭發揪住,往背後拉扯。拉的太用力,身體往後倒下,身體在地下不停的扭曲,自己和自己打架。
那個石礎,青色的表面,隱隱泛出白色,那些白色附靈在石頭里面翻騰。
金仲仍舊看著石礎,如同一個站在烤鴨攤前的乞丐,無比向往,卻又不敢伸手。
「你別惦記這石頭了」我身邊的趙醫生說道,聲音懶懶的,「我給你打過招呼。」
「這石礎本來就是我的,是那個江蘇人要送給我的,可是他臨時變卦,把他給了邱升。」金仲說的很不服氣。
「他要不是听到消息,你會用石礎來對付他,怎麼會把石礎給邱升呢?這東西本來也不是屬于哪個江蘇人的。」
「誰告訴他的?」
趙醫生不說話,把金仲身邊的鄒發宜看了看。
金仲滿臉怒色,瞪著鄒發宜。
鄒發宜說道︰「這點事情,小婁犯不著要你對付那個江蘇人吧,死人就把事情鬧大了。我當時真的是這麼想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我不管!」金仲喊道︰「小婁說了這個石礎是江蘇人孝敬他的,他不會用,干脆送給我!」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這東西,只要我看見了,你就拿不到。」趙醫生一點余地都不給金仲留。
我替趙醫生擔心,金仲的厲害,我看過不止一次了,邱阿姨現在還在地上彈來彈去。她自己養的小鬼,完全被金仲控制。金仲若是生氣了,誰知道會招呼什麼鬼物來對付趙醫生。
我想提醒趙醫生。
可我突然發現病房里好壓抑,空氣開始變得很重,這感覺就是跟我小時候第一次下水游泳一樣,無形但無處不在的壓力,把胸口緊緊壓迫。我看見大暴和鄒發宜也在大口吸氣,知道他們和我一樣的感覺。
這種壓力愈來愈甚,鄒發宜不年輕了,彎下腰,蹲在地上,吼吼的喘著。
金仲臉上露著焦急,吼道︰「你自己想要,還裝模作樣!」
趙醫生說道︰「我想要什麼東西,犯得著在你面前裝模作樣嗎?」
金仲一把撕開自己的衣服,露出里里面道袍,道袍繡著一朵牡丹,鮮艷無比,卻是綠色的。
「你就是要搶,是不是?」金仲喊道︰「你仗著你是長輩……」
「你走吧,懶得跟你講,反正這東西你帶不走了。」趙醫生說道。
金仲氣急了,眼看就要發作。我急得要命,想勸趙醫生,就把石礎給了他吧。
趙醫生卻還在刺激他︰「你怎麼還不走?」
金仲準備轉身,看樣子是要走了,可是他還是舍不得,眼光流露著萬分的留戀。金仲的眼光突然閃了一下。
我不知道金仲的眼光會意味著什麼。
我好像看見石礎里的附靈變了樣貌,顏色也變成黑色,騰騰的烏氣要從石礎中迸出。
可是什麼都沒發生,趙醫生走上前去,把石礎拿到了手上。然後扔給我,我把石礎抱著,覺得這石頭雖然就在二十多斤重,可是想到里面隱藏著無數凶惡的附靈,又覺得手在發軟,就想把他扔掉。大暴見我拿不住了,連忙來幫忙,可是他的手一挨到石礎,就「啊」的叫了一聲,手連忙收回去,仿佛被燙了一般。沒辦法,我還是繼續勉強托著石礎。
「師——趙一二!」金仲開始想叫趙醫生「師」什麼,卻又改口。
「趙一二。」大暴呆了。忘了手疼。
金仲喊著︰「你這一房,就你們這兩三個人,不怕我們……」
金仲的話還沒說完,趙醫生快步搶到他面前,打了他一記耳光,「你師父當年都被老子修理,輪的到你來威脅我,老子連坦克都不怕,還怕你們這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