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暴心里寬松，走進江水，夠著身子去撈皮球。可是手在水上一蕩，皮球卻飄得遠了些。
小男孩在哭了，「我要球，我的球……」
大暴嘆口氣，把褲子往上卷了卷，又往江水中走了兩步。
繃帶鬼看見大暴走進水里了，興奮起來，瘋狂搶到大暴跟前。大暴一拳，把它彈開好遠。繃帶鬼嘰嘰的叫著。
大暴翻過身，又往水中走了兩步，水漫過大腿了，褲子都打濕。大暴這次夠到了皮球。心里高興，回頭對著江岸，喊道︰「恩，我幫你撿到啦……咦……」
岸邊的小男孩和他的媽媽都看不到蹤影。
大暴終于醒悟。
可是晚了，江水一陣嘩啦作響。好幾個胳膊從江水中伸出來，有的扯住大暴的胳膊，有的勾住大暴的脖子。
大暴猝不及防，被拉進江水。
大暴一下就被拉到江水的深處。腳探不到水底。慌亂中，咕嚕嚕喝了好幾口江水。
江水中的水鬼，把大暴糾纏起來。江水中寂靜無聲。水鬼把大暴的身體死死抱住。大暴往水下沉去。
大暴水性很好，自小在水里游泳。雖然沉到水里，並不慌亂。他從小能在水里憋氣，常常抱著石頭在水里呆幾分鐘。
可是大暴身上糾纏的水鬼太多。大暴嘴里不能念出任何咒語來救命了，他試了試用心默念避水咒，發現這個辦法並不可行。
大暴一點一點地摳開胸前的一個手指。手指滑膩膩的。恨不得用嘴去咬。
大暴的腿突然被一個東西糾纏住，猛的往深水的地方帶過去。江水變得十分的沉重。壓在大暴身體的四周。
大暴開始無法抑制地喝水。大暴在意識泯滅的最後一刻，想起了趙一二給他的螟蛉，他腦袋里閃過一個念頭︰自己馬上就淹死在這里，趙一二的螟蛉怎麼辦，趙一二是不是會很失望。
那個螟蛉就在這時候開始發光。
雖然在漆黑的水中，即便是大暴閉著眼楮，仍能夠感知到這個知了殼子映出的紅光。
水鬼都慌忙的松開大暴的身體。如同觸電一般松開。
這個過程一直都是靜謐無比。
大暴腳底在江底的蹬了一下，身體慢慢往水面浮上去。過程實在是太漫長，大暴覺得自己的已經憋不住氣了。在大暴絕望的時候，他的頭頂冒出水面。
大暴手劃著水面，踩著水。他搖搖頭，忽然感覺到了恐懼，這個恐懼感來的太遲了。竟然延遲了這麼長時間，大暴的思維在剛才，一直都空白的，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害怕。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自己的反應如此遲鈍。大暴腦袋里混亂的狠，自己對危險的反應已經太慢了。大暴到第二天回憶的時候，才能想明白︰少了腎魄的他，怎麼可能還和從前一樣靈活。
大暴憑著本能，慢慢地往岸邊游過去。
大暴邊游泳，心里的寒意開始凶猛的溢到四肢，在這個彷佛深淵般的江水中，到底有什麼恐怖的鬼怪，在伺機等著機會，把他再一次抓住。也許就在下一刻，自己的小腿就會被一個凶猛，但又不知道倒是什麼形狀的東西，狠狠扯住。把他往無底的深淵扯下去……
大暴想到這里，一股寒意，充溢全身。甚至小腿因為恐怖太甚，酸麻的感覺轉變成為痙攣。
江水冷的徹骨。大暴奮力用手臂劃著水面。可是和夢中一樣，無論他怎麼使力，大暴總覺得自己的身體並沒有前進半分。
大暴回轉身，把身上的那個知了殼子拿到手中，勉力舉起來。雖然他思維混亂，也知道，螟蛉是闢邪的法器了。螟蛉在大暴的手中抬出水面。紅光變得亮了一些。把附近的江面照的清清楚楚。可是大暴非常後悔看到眼前的場景，恨不得把眼楮閉住，但眼皮子不听大暴的指揮，蓋不下來。大暴心里無聊冒起一個念頭︰怪不得老八，不願意學趙一二的手藝。
誰願意看見類似的場面呢。
這個場面，比剛才更讓大暴驚赫！
大暴的視線所到的江水。全部漂浮著冰棍（塘沽方言︰水中的浮尸），在紅光的照射下，層層疊疊的浮尸，擁擠在江水中，光線範圍之外，也模模糊糊的看見無窮無盡的物體在江水里沉浮，都是浮尸——全是浮尸，綿延不絕，把沱江完全充斥。這些浮尸，不再如剛才一樣凶惡，都靜靜的漂浮在水面上、沉在水面下。無聲無息，有的還在慢慢的隨著水勢的流動緩慢旋轉翻滾。
離大暴最近的，赫然就是騙他下水的小男孩，仰躺在水面上。
小男孩的一只手蜷曲在身前，手指僵硬的半彎曲著。面部沒有腐爛。兩眼緊閉，嘴巴張的老大，白慘慘的臉龐還顯露著臨死前的恐懼。江水一蕩一蕩，小男孩的頭發夾雜一些破爛的碎塑料袋子，隨著江水晃動。大暴忍不住仔細看著那個小男孩的尸體，他實在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大暴仔細的看著，小男孩尸體的嘴巴，里面的還能模糊的看見有些泥沙，嘴唇有一丁點慘淡的紅褐色。
大暴盯著小男孩看著，心里想到︰他是不是在江邊玩耍，失足落水呢。大暴想著這個無稽的問題。眼楮還是悲憫的看著男孩的煞白的臉部，尸體的臉有點發脹，在紅光的照映下，無比淒慘。
小男孩的眼楮突然睜開，望著大暴，雖然他的臉龐朝向天空，但大暴能感覺到尸體的眼神對著自己。
「叔叔，我要皮球……」小男孩吐出嘴里的泥沙，旋即格格的笑起來。
大暴狂叫起來，翻轉身，發瘋的往岸邊游去。
這次大暴能游動了，撲騰幾下，離岸邊只有六七米的距離。大暴仰起頭，看著岸邊，計算著自己還要游幾下，才能夠到江岸的護堤。
大暴的心沉了下去。
那個全身裹纏著繃帶的厲鬼，正站在岸邊，繃帶微微抖動，嘴里格格作響，等著大暴……
——「安陽火車站？」我不禁好奇的問道︰「你們在北京讀書，為什麼又跑到安陽的火車站去了？」
「我不想說太多，我只能告訴你趙建國失蹤之前，我見過他最後一面的情形。」劉院長說道︰「有一些事情，我這輩子都不想提起，我給你說的，還在我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為什麼，劉醫生，趙先生的事情你也參與在里面嗎？」
「當年的事情，有誰沒有參與呢……」劉院長馬上改變了話鋒，我也看到了他類似趙一二的深邃目光︰
十二年前的六月二十九日。劉院長能夠清晰的記得這個日期。
河南省安陽火車站是個非常的大的中轉站。安陽位于河南河北交界處，在華北地區是僅次于鄭州和石家莊的鐵路交通樞紐。
火車站貨車車皮的調度場，是個非常大的場地，幾百個車皮停在這里，到處是交集的鐵軌。一邊伸向城市，一邊伸向遠方，沒入天際。
趙建國在一節車皮悶罐里等了一天了。時間已到傍晚，他在幾百個車皮中，選擇了任意選擇了一個，無聊的躺在里面。抽著悶煙。
趙建國穿著的牛仔褲和旅游鞋，還有白色的襯衣，留著長頭發。這在當時是很時髦的打扮。只有家境較好的學生，才能如此考究的打扮。趙一二是個很注意形象的人，他不屑于穿在學生中流行的回力球鞋。
可是趙建國現在身上骯髒不堪。他面色暗黑，目光呆滯。
趙建國看見遠遠的走來了兩個人，從鐵路邊的農田走過來。他警覺起來，躲在一個車皮後面，悄悄的看著來人。
他看清了來人。閃身出來，對著陳雲和劉忠智招手。
陳雲看見趙建國，飛快的跑過來。撲上去和趙建國抱在一起。劉忠智在後面慢慢走著，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親近。
趙建國和陳雲抱了一會，對著走過來的劉忠智，急切的問道︰「有吃的沒有？」
劉忠智從背後的背包里掏出面包和健力寶。
趙建國還沒等劉忠智的胳膊伸直，就把面包搶過來，飛快的撕開包裝，往嘴里狠狠塞著。吃的太急。噎住了，咳嗽起來。陳雲拿過健力寶，打開了，遞給趙建國。
趙建國，喝了一口飲料，卻噎的更厲害。蹲下去，使勁吞咽好久，才勉強能站起來，面色通紅。
趙建國又喝了兩口飲料，才再啃面包，吃的慢了些。
陳雲和劉忠智等看著他吃東西。等著他吃完。
趙建國吃了一個，手向劉忠智伸去，劉忠智又遞了面包。
趙建國吃了第二個，才開口說話︰「你們都還好麼？」
「我們沒事。」
趙建國嘴里還在咀嚼，「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麼好！」劉忠智狠狠說道︰「你以後怎麼辦？你說說看，你怎麼辦……當初叫你別去，別去。**的就是不听我的。現在弄成這樣，你開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