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昨晚的事情，我很擔心，我不敢睡著。浪客中文網(百度搜索︰,看小說最快更新)蜷曲著身體，在床上坐著。趙一二卻是一副听天由命逆來順受的樣子。
果然子時一過。房間里開始不安分起來。
我在盤算，是不是跟昨晚一樣，如法炮制，把旁人引來，可是我想了想，今天行不通了。這個家庭旅店，就是兩口子和一個幫工而已，來了也無濟于事。
掛在窗子上的銀鈴鐺開始叮叮作響，開始的時候這個聲音很輕，可是等我豎起耳朵听了一會之後，鈴鐺聲響的更急。
到了後來，鈴鐺聲叮叮的響個不住。粘在窗子上的符貼也開始獵獵的飄動。並且木門也有了咚咚的敲門聲，不是人的拳頭敲門的聲音，而是一種很柔軟的東西沉悶的撞在木門上的聲音。門上的暗鎖在不停的抖動，啪啪作響。
他們來了……
撞門的聲音間隔長了點，但我更驚懼，因為撞的聲音卻一下比一下更重。門縫里開始滲進陰冷的霧氣，絲絲的霧氣，從門下緩緩的流淌進來。把地面漸漸覆蓋。
屋里好冷啊，我向四周看去，不禁大赫，窗子縫隙也開始往屋內滲透霧氣。符貼開始往下掉。
我頭頂突然感到一點刺骨的冰涼，用手一模。頭發里有點濕漉漉的，我抬頭一看，天啊，天花板上全是凝結的水珠，正在往下滴落。
還有，四周的牆壁也被水浸潤，黑黑的在牆上滲出各種形狀。這些隨機形成的圖形，在我看來都是有意義的模樣，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動物形狀。但連起來看，都是一攤一攤的血跡。
窗子玻璃在岢岢響起來。
這些鬼魂比昨晚的要厲害的多，他們也許在山間的道路上就敏銳的嗅到趙一二的味道，跟了我們一路，現在，他們要來爭搶趙一二的肉身。趙一二執掌螟蛉十多年，他們絕不會放過他。
房間里有一種聲音，那種寂靜到極端的嗡嗡聲。我受不了啦。
我對趙一二喊道︰「趙先生，我們跑啊。」
「不行，」原來趙一二根本沒睡著，「現在不能開門。」
嗡嗡的聲音停了，因為一個聲音取代了它，是唱京劇的聲音。是個老旦的聲音，唱的依依呀呀的，氣若游絲，卻又綿綿不絕。
我從小就討厭听京劇。現在跟討厭了。
我把枕頭捂在頭上，把耳朵緊緊抱住。可那依依呀呀的聲音，仍舊穿透枕頭，鑽進我的耳朵里。
我的耳膜劇痛。
窗子和木門仿佛又無比巨大的手在搖晃，我看見門窗上的灰塵簌簌掉下。
趙一二嘆了口氣，說道︰「小劉，別怕，他們不是沖你來的。」
趙一二這麼一說，我心里的涼意升起。他不是壞人，可是為什麼會落到這個境地，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我***為什麼不選他呢！我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嘎嘎的聲音，我听到了，循聲看去，原來是銀鈴鐺在慢慢的收縮變形，一個看不見的手，正在狠狠的捏著鈴鐺，把鈴鐺捏的凹陷，一直把鈴鐺捏成薄片，捏完一個，又是下一個，掛在門窗上的鈴鐺挨個被捏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趙一二布置的結界看來也抵擋不住。
想起一年多前剛見到趙一二那目空一切的樣子，鬼魂都對他敬畏的場面，我現在不禁失落萬分。我從沒想到過，原來趙一二會走到這一步。看著趙一二平靜的臉色，我心里也知道了，他明白，自己總會會有這麼一天。凡人入詭道，都會面臨這個下場嗎。也許當初趙一二執掌螟蛉的時候，就是想讓自己有這麼一天，他背負了那麼多心理負擔，他一直在愧疚，也許這種境地，是他潛意識對自己的處罰。
我想到大暴了，大暴最終，是不是也會走上這條道路。當他自己末日臨頭的時候，會有誰會呆在他的身邊呢。難道又是我嗎。
我心里不禁理解了大暴歸附老嚴。對趙一二和大暴來說，這就是條不歸路，無法回頭的。大暴比趙一二更懂得時務。趙一二是絕對不肯和老嚴合作的，他曾經的痛苦境遇，決定了他不會這麼做，寧願被鬼魂反撲也不願意。
可是大暴不同，大暴沒有這個執拗的原則，並且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下去，並且走到底，用自己的努力來改變這個命運。
窗戶玻璃破了，木門上的暗鎖也被打開，門開了，屋內刮進一陣旋風，將地上的迷霧卷起。我眼前一片模糊。但我能感覺到那些東西，隱藏在迷霧中的東西，他們在舞動，在跳躍，妖冶扭動，磨牙練齒。
地上的符印亮起來了，只是趙一二最後的一個防身的法術。符印的紅光映在迷霧里，我眼前一片光怪陸離。但是紅光在漸漸減弱，迷霧越來越濃。支撐不了多久了。我和趙一二都明白。
趙一二安靜的很。他很疲憊，就那麼靜靜的躺在床上。
現在就連我，都被趙一二的情緒感染，竟然不那麼害怕。也冷漠的等著他們的作為。
我也放棄了努力。就讓徹骨的寒冷把我包圍，冷氣滲入我的肌體。
但我忘了，有個人，是從來不知道放棄的。
大暴。
現在不能叫他大暴了，應該是孫抱陽才對。
我听到了大暴急切的聲音，「就是這里，就是這里。」
然後我看見了大暴站在我面前。一身鮮艷道袍的大暴站在紅光和白霧糾結的混亂中。我看見他胸前的綠色牡丹，在迷霧里燦爛開放。
我心里百感交集。我一直以為我已經放棄了大暴的友誼，趙一二放棄了師徒情分。
可是大暴沒有放棄。
大暴手中的螟蛉灼燒，閃出熾熱的光芒，厲鬼被他橫掃，魂飛魄散。那些遇到煞星的鬼魂都在尖戾的哭號，紛紛向屋外竄去，可是大暴不是從前的大暴了，所有的鬼魂都出不去，只是在屋內狂亂的飛奔，大暴飛快跑到趙一二的床邊，蹲下來，對著趙一二喊道︰「師父，師父。」
趙一二已經沒有任何意識。
大暴翻身對我罵道︰「老八，你急什麼急，就不能等我一天麼。」
我答不出大暴的質問。難道我現在跟他說，我和你已經分道揚鑣了嗎。
跟著大暴來的幾個神棍，其中有個就是那個叫域山的水貨和尚，還有幾個普通穿著的神棍，他們都賣力的捕捉屋內的魂魄，嘴里還在吆喝，「連孫天師的師父都敢惹，真是翻了天了。」
他們故意說出來給大暴听的。動作夸張，顯得很吃力的在鎮魂，其實那些鬼魂都被大暴給壓制，哪里需要這麼賣力。我知道他們在討好大暴。
我不知道大暴為什麼會遲一天追上我們，但我知道，這一天發生的事情，絕對是讓大暴確立了某種身份。從他們的表現來看，無疑的，大暴現在處于讓他們媚諂他的地位。
我仿佛看到老嚴坐在帳篷里，一副志在必得神色。
大暴從身上掏出銀針，把趙一二的上衣掀開，順著帶脈挨著扎下去。看著大暴鎮定的神色，我知道，大暴能做到。果然趙一二一口氣換了過來。
「師父，我來晚了。」大暴跪下來。
趙一二勉強慘笑一下，什麼都說不出來。
大暴見眾人收拾好了房間，便交代他們幾句。那些神棍挨著走出去，出去前，裝模作樣的查探趙一二的情況。域山實在點，給趙一二留了瓶藥丸。大暴看了看，倒出來一顆給趙一二服了，我看見域山臉上很舍不得。
大暴是駕車一路追來的，是一輛掛著武警牌照的越野車，和一輛中巴車。有專門的司機。越野車司機是個軍人，對大暴畢恭畢敬。大暴對司機說︰「你今晚就住這里，明天送我師父回西坪。」
司機自己找旅館去了。
大暴安頓好趙一二。把我看著。看的我渾身不自在。屋內的氣氛很尷尬。我不敢看大暴的眼神，是的，我沒有做到對大暴的承諾，甚至還不想把螟蛉還給他。還自行帶著趙一二走了，這種做法，是完全不相信他的表現。並且差點讓趙一二罹難。
我現在這麼想，是因為大暴來了。我突然發現，自己心眼太小。到了這個地步，才相信大暴……
大暴把屋子破碎的窗戶看了看，找旅店老板要了一床床單，鋪在地上，開始畫起來，他畫的不是符訣，而是一朵牡丹。當他把床單掛到窗欞上，那個牡丹顯出光芒，綠油油的磷光。牡丹畫的很逼真，如同真的在綻放一般，只是顏色詭異。大暴在學校的時候，學過繪畫，沒想到用在畫符上。
大暴做完這些，向我招了招手，我和他走到屋外。
和大暴靠在他來的那輛越野車上。
「你現在越來越……」我想故意說得酸一點，可是我做不到。我沒法和大暴跟以前一樣無所顧忌的開玩笑。
「我們還是不是兄弟？」大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