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罷玉人的琴曲，折寒又陪著孟玠觀了一會兒舞。
終于得空，一個人攏了斗篷，慢慢踱著步，不覺間來到後庭的瓊花樹邊。
此時天氣陰晴難辨。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烏雲，卻是說不出的壓抑。孤零零的瓊花樹在寒風中獨立，一樹瓊華直晃得人目眩。
荼白色斗篷在泛著光暈的瓊華旁邊黯然失色，折寒嘴角的笑意也漸漸轉為無奈，愈顯蒼白，存在于心底的失落無人能知。
玉人伏在窗邊，遠遠看到他負手獨立，姿態孤絕。滿樹瓊華之間，斑駁交錯的枝干篩落絲絲點點的飛霜，像一幅意境幽曠的古畫。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抹頎長瘦削的身影讓她驀然心痛。
玉人簡單圍了一件黛色中麾就急急忙忙出門，朝梔忙攔住，「小姐，外面天寒，你還是不要出去了吧？」
「他在外面。」
「誰？」
終究是拗不過玉人的堅持，朝梔又添在玉人身上幾層冬衣才勉強讓她出去，仍是不住地叮囑她小心受寒一類，體貼入微。更在玉人臨走出門時急著道，一會兒炭熱了便去給她送小手爐兒。
「天氣寒冷，公子怎麼在這里？」玉人走到折寒身邊，頷首。
「想在這里透透氣。」折寒語氣冰冷，滿含疏離的氣息。許久，才又開口，「既然天氣寒冷，你怎麼也出來了？」
「因為看到你在這兒。」
沒想到玉人的爽直，折寒垂眸一笑。目光轉向她，「知道我為什麼只听你的琴麼？」
玉人搖頭。
折寒略略頓了一下，「不為其他，只為你擁有純淨高貴的一顆心，這樣，你的琴聲才沒有凡俗擾擾，塵世紛亂。」
「‘此心不為他心擾，負手雲外是寒空。’」玉人輕吟，對上他的如冰雪般干淨的眼眸，「詩如其人，公子同樣擁有一顆純淨的心。因為你的心上沒有埃塵，所以听得懂我的心聲。」
「這詩是我寫的，不過是飲宴間的游戲之作而已，不值一提。」
折寒的目光是玉人不解的黯淡。
「可是晚了。樂師已經制成了曲目，我也已經彈奏了。是公子過謙了。」
一陣寒風吹動了玉人的面紗，霧一樣的黛色輕紗朦朧了她絕世的容顏。嫣然一笑，使世間一切的美好都黯然失色，自嘆弗如。
遠處雅室里若有若無的箜篌聲漸漸蔓延，如此縹緲地迤邐在如霧如煙的園子里。玉人清冷絕世的身影，伴著茫茫空空的一樹瓊華，似在畫境，又似在夢境。
在她的眼中，他如畫。
在他的眼中，她如夢。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折寒不由得失神吟哦，一點瓊華搖墜，恰落在他如玉的鼻尖上，冰冰涼涼的，這才恍然失笑，仿佛從深深的夢境之中醒來。「一時失言了，這瓊華太美。」
美到，可以醉人。
玉人微微頷首，眸子如冰雪般純淨。
風勢愈發大了，像雪一樣的瓊華點點，于結滿瓊華的枝椏上簌簌飄落，飛旋。
「小姐，這天果真冷得很呢。」朝梔裹得厚厚實實，捧著鎏金七彩小手爐，腳步略顯笨重地奔過來。離得近了便向折寒施了一禮。
「你這丫頭，畏寒還跑出來。當心著涼了。」玉人微嗔，含笑接過小手爐兒。
「還不是擔心小姐的身子，我們快些回去吧。」朝梔扶住玉人，又向折寒問道，「公子可也移步雅室？我備好了質品尚佳的清茶。」
「朝梔的茶自然是好的。」折寒淡淡一笑，神色又顯疏離，「多謝姑娘好意。只是，我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看看玠了。」
「今天以前，我不知道你就是白折寒。」
「我一直知道，你是玉人。」
相視一笑。
荼白色的身影翩然轉身，地上無雪，只是薄薄的一層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