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梔留在畫案旁研墨。
折寒看著古帖,眼前卻一直浮現畫中人的朦朧形容。梅枝、面紗交錯重疊,便看不到筆勢回環,也看不到筆法飄逸,更看不到龍飛鳳舞。
「玉壺買春,賞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雲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澹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
畫中那莫名熟悉的感覺徘徊不去,不自覺地眉頭深鎖。
向月走進來,捧著一把古琴。
輕輕放在桌上。
那是一把通體雪白的蕉葉琴。看不出琴身的材料,琴額卻是用白玉雕成,一整塊璞玉,雕琢成細膩的瓊花。
卻又在花開得極盛的角落,覆著一層薄薄的石皮,恰到好處,未經打磨。只見雪白的瓊花半吐半露,沒有絲毫瑕疵。儼然「猶抱琵琶半遮面」一樣的意趣。
冠角是用兩塊剔透的白玉琢磨而成,沒有繁復的花紋,簡單而莊重。
這把琴流暢的線條,巧奪天工,就像真正的蕉葉一般蜿蜒靈動。
想來這把琴是極為珍稀的,讓人嘆為觀止。
「我新制了一把‘靜思’,送給你。」清冽的聲音響起,向月淡淡地對玉人說道,漆黑如夜的眸子籠著忘不穿的霧氣。
話音方落,人就已經轉身走了出去,身上一陣淡淡的沉水香,氤氳。
玉人來不及說什麼。
胡笳十八,應律善于斫琴,向月善于書畫。這把琴是向月所制,如此的不同尋常,是琴,又不是琴。好像一灘意料以外的水墨,凝成了這一把誤入凡塵的琴。
又是同樣的莫名熟悉的感覺,折寒索性不去想了。
「好漂亮的琴!」朝梔湊了過去,滿含欣賞道,「小姐收藏名琴無數,卻沒有可與這把‘靜思’媲美的。」
「是啊,好美的琴。」玉人若有所思,「也不知音色怎麼樣。」
指尖在觸踫琴弦的一瞬間,她就喜歡上了這把琴。
這把琴仿佛有生命一般,富有靈氣。
右手彈弦,左手輕移,琴響,余音悠長;右手彈弦,左手輕點,琴鳴,明亮清澈。
「好琴,須有好的琴者相配。你是再適合不過了。」折寒听著琴聲,有如空谷中一兩聲悅耳的天籟,別樣的幽靜與恬適。
一曲「流水」過後。
折寒拍案而嘆,「世間再無琴能彈「流水」,再無人能彈「流水」。」
「過獎。」玉人頷首,微嘆了口氣,「公子時常听我彈琴,听得多了,意趣也就減了。」
折寒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一笑,「又得浮生半日閑。」
忽然听到外面一人笑道,「不知道玉姐姐的雅室什麼時候挪到了這里。」
瑤光。
玉人和朝梔相顧無言。
「我是不得浮生半日閑!」玉人低聲嘆道,苦笑。
「自己悶在雅室里太無聊,就想到姐姐那兒坐坐,誰知道竟然沒人。」瑤光微步生花地走進來,長長的艾綠色裙裾拖在身後,語氣滿是幽怨,「所以咯,我想姐姐一定就在這兒了。」
緋茉跟在瑤光身後,拎著一個食盒。
瑤光笑容燦爛,將食盒放到桌上,十分熱情,「我帶了一些點心和一壺茶,隨意食用。」
朝梔覺得瑤光的笑容很是另有所圖。
想到幾日里,瑤光沒日沒夜地向玉人請教寫詩,卻又不像學詩。盡是提一些聞所未聞,稀奇古怪的問題。那樣的專注、虔誠,朝梔不禁打了個寒噤,道,「姑娘饒了我家小姐吧。」
「怎麼這樣緊張,」朝梔笑意更深,搖頭嘆道,「最近一直在學寫字啊、吟詩啊,頭都大了,也沒學成什麼樣。不過我看開了,既然吟詩沒有天賦,練了也是白費。」
緋茉在一旁接著道,「所以,小姐今日打算歇歇。」
玉人暗自舒了一口氣。
瑤光剛要坐下,卻又看到畫案,「不過又開始喜歡上作畫,畫畫兒才真正有趣。」走到畫案邊,細細欣賞上面的畫,念道,「「舊時月色圖」。」
瑤光靈動的眸子一轉,笑問,「書生,是你畫的嗎?玉姐姐在你筆下好傳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