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寒意的清晨,淡淡的陽光穿過窗上的竹影紗,傾灑在筆墨紙硯陳列的案牘之上。案上那一個精致的白玉瓶孤零零的,瓶中的梅枝瘦骨嶙峋。
「偏向曲中尋折柳……」力透紙背。
玉人驀然停筆,一滴墨,落在筆洗里,繚繞成一個盤旋的墨跡,似龍似蛇。
正對著墨跡出神,簾外響起朝梔的聲音,似是有些猶疑,「外面舒瑰來問,渺妤要舞一曲「鳳求凰」。說是她的樂工病了,沒人配樂,問小姐可否為她撫琴。」
朝梔已經做好了回絕的準備,卻听玉人道,「我稍後就過去。」
「是,我這就去回了舒瑰。」
鳳求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玉人掩上面紗。眉心微蹙,幾日不曾拂拭,琴案上的令鳳古琴近乎染上了埃塵。
——琴上是沒有埃塵的。
玉人隨手撥動了幾個音,俯身抱琴。撥開重重珠簾,入目的,只是一室雪白,折寒留下的痕跡已經不在。一縷茶香悠悠裊裊。
獨自往渺妤的雅室走去。
「好久不見。姐姐近日都把自己關在雅室里,也不出來走走。」渺妤嗔道,著了一身紅色舞裙,長長的金色披帛垂在地上。「多謝姐姐能來。」
一頭青絲綰起,發上一個金冠,花樣繁復華美,雕工精奇。螺子黛細細描畫了飛仙眉,眉心細小的花黃璀璨精致,一雙嫵媚的鳳眸含笑。
向來清淡若蓮的她,難得盛裝,美得如此攝人心魄。
「為你撫琴,我當然要來。」玉人淡淡一笑。
「我的樂工病了,臨時讓姐姐你這個第一琴姬湊數,算是他一場緣分了。」
「小姐,孟公子過來了。」舒瑰從門口過來,輕語。隨後撩開碧色紗幕,請玉人坐到樂工所在的位置。
「公子,久違了。」渺妤頷首一禮,旋身作「鳳求凰」舞的起勢。
孟玠一襲白衣飄渺若仙,眉梢輕輕一挑,桃花眼中幾分魅惑,薄唇斜抿似是笑意,也似邪意,「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令鳳古琴橫在膝上,玉人指尖泛起渺渺琴音。似是鳳凰齊飛,金色的羽翼抖落凡世的塵,或頷首、或引頸、或回眸、或凌空。
裙裾飛揚,曼舞翩翩。渺妤足尖輕點,在琴音中回旋,金冠上的流蘇隨著舞步簌簌搖動,手臂靈動而舞,羽翼一般舒展。
令人震撼,令人心醉。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琴聲倏爾停了,渺妤也緩緩傾來,衣袂飄飄,像是一幅絕美的畫卷留下空白,意猶未盡。
孟玠斜倚榻上,微風一起,垂著的碧色紗幕隱映間看到一個欲抱琴離去的少女,面紗如霧籠在她的臉上。一襲白衣像極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輕紗微揚,步伐輕柔,輕柔得仿佛整個世界都為她靜了下來。
孟玠心中一聲驚嘆。
世間似乎存在一見鐘情這回事,無所謂其他,只為一瞬間的感覺。這樣,就足以使人甘願窮盡一生去追隨。
渺妤嘴角牽起雲淡風輕的笑,起身斟茶,笑道,「公子,你醉了。」
孟玠恢復了玩世不恭的樣子,「我是醉了。‘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渺妤搖頭,低聲道,「她,是瓊花樓琴姬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