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陽西郊毗鄰主城,這里人煙稀薄,不似城中般喧鬧…立于浩瀚林海間,入眼的是高聳入雲的蒼天古樹,入耳的是清脆婉轉的鳥鳴,入肺腑的是甜膩誘人的花香…潺潺流動的小溪,生機盎然的泉眼,明朗無邊的天際,自有一派別有的靜謐祥和!
男子一攏紅衣似火,玄紋雲袖,擇有石階處,悄然落下懷中古琴。席地而坐,低垂眼臉,修長而優美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的擺弄起琴弦…音起,林中鳥獸競相涌來,似被這裊裊余音吸引,或匍匐于地,或站立枝頭,或攀上岩石,俱都以最溫順的姿態聆听琴曲。
琴音抑揚起伏,不絕于耳,男子隨音而動,偶爾抬起頭來,讓人忍不住的呼吸一緊,好一張翩若驚鴻的臉!
「咯 !」弦斷,音止。鳥獸受驚般的開始四下逃散。男子不為所動,眉間緊鎖,怔怔相望,眸光處有什麼東西忽閃而過,讓人抓不住,卻想窺視…
「公子!牙兒回來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待仔細看定,辨得是位年歲尚輕,灰衣素面的小廝。
「查清楚了嗎?」男子音色清潤卻略帶沙啞,頭不曾抬起看向來人,只是兀自續接著那斷了的琴弦。
「嗯…姑娘的再世身份原名劉五丫,陵陽城西樁子口劉家村,劉老二的小女兒,月前被人牙子賣進沈府做婢,伺候的是沈家大少…」
「沈家大少?沈煜琪…」男子手間的動作驟停,猶頓半晌,卻是揚起唇來淡淡一笑,「這傻丫頭,何以這般的執迷呢…」
「公子…」瞧見男子的悵然之色,灰衣小廝面露擔憂。
「宿怨…其實早就該料想得到的,不是嗎?」男子神色寂寥般地低聲而語,像問那灰衣小廝,也像在問自己…緩緩站起,牽引著足上金鈴脆生作響,「命定啊,到頭來,她還是選擇了回到原點…」
「公子…牙兒不懂…姑娘此番作為,不是自討苦吃嗎?」灰衣小廝眨著澄亮的雙眼不解問道。
「平常人無法預知未來福禍,只為執念,亦或是心中牽掛過活…即便是因此吃再多的苦去,也甘之如飴…」
「那豈不是很傻?」
「呵!也許吧…」男子遙望著廣闊天際,竟也陷入了迷茫…
其實,他又何曾真正了解過?他不是凡人,他無法透悟人世間的喜怒哀樂,情絲牽盼…他向來以旁觀者的姿態俯瞰萬物的啊!何以自天台上中遇見她之後,就變得這般容易愁傷…
天台山被外人稱作「仙山」,因為盛傳此山中多有仙獸出沒,至于仙獸是何模樣,有砍柴的樵夫說是通體紅衣的山中仙子;有采藥的藥童說是銀衣素裹的四腳靈獸…他們說的都對,因為天台山本就是他的家,他生活了九百多年的聖地…山下村落民風淳樸,即使是見了他也當聖物相待,但他不喜和人親近,他總是將自己隱在叢林深處,若是被人見著了,便悄然離去…百年相處下來都相安無事,直至村落里來了一批城中獵戶…
他知曉他們徹夜巡山是為了尋他;他也知曉他們眼中的殺戮分明就不帶半點善意…他更知曉自己的皮毛是珍品中的珍品,因為他是享譽最高的仙狐——九尾!
他們,不是普通的獵戶…他已經很小心謹慎地隱藏自己的足跡了,可是還是被他們尋到了…那一日滿月,是他月中力量最為薄弱的時候,三人圍擊包抄…無法施法自救,無法幻化成人形對抗的他,只能待勢原地,瞪著血紅的雙瞳,望向面前三副異常丑惡的嘴臉。
「這是千年難遇的仙狐九尾,吳兄,鄧兄,吾等可真不虛此行啊!」
「上天庇佑,老夫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目見此等仙獸,大概是祖上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花白胡子老頭暗捻白須,故作仙風道骨。
「這仙狐靈力非比尋常,若不擇它滿月勢弱之時捕獵,平日,我們三人加在一起估計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是三人之中,個頭最高,道行最為深厚的半百老者。
他說的沒錯,若在平時,他怎會將這三個凡夫俗子放在眼里?刻意隱藏足跡,不是懼怕他們的威勢,而是想維系天台山的安寧,這里是他的家,他怎能讓外界的殺氣破壞山中祥和?
可是…總有些可是…例如那一日滿月;例如,還差七年的修行,便可達九尾,擁有不死之身的他,那時才八尾…于是,只能用血紅的雙瞳,傳遞著內心的憤恨!
「捉回去,獻給谷主,定有重賞!」對峙當中,不知是誰一聲令下,箭雨紛飛,勢如破竹…
他忘了自己當時是怎樣的怒吼,怎樣的直面相迎,身中了兩箭,體力漸乏…恍然悟起,原來,那劍刃之上是淬了毒的…拼盡最後的力氣撕咬拼殺,狠戾將一人撲倒,咬斷了他的咽喉後,拖著血淋淋的身體竭力而逃。
風在耳邊瀟瀟而過,像悲慟的哀嚎…他不記得自己行至了多久,行至到了何處…只是間或再也無力走動了…他該有多恨?就這麼結束了嗎…不甘心!可是還是不得不由著身子癱軟了下去…迷蒙中好似看到了生命的盡頭…
「爹爹,你快救救它吧!它流了好多好多的血,真可憐…」在他傷懷絕望的當會,女女圭女圭稚女敕清脆的聲音猶如天籟,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