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天主峰。
掌教道殿前,有一個巨大的廣場,鋪以無數白色中下品靈石,絲絲靈氣如水蒸氣升騰,但並不蒸發,僅在八尺空間上下循環。廣場中央有四根巨大玉柱,柱上雕龍附鳳,龍口吐火,鳳口吐風,終年不熄。
四根玉柱之間,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白玉水池。說是水池,其水卻湛藍粼粼波光蕩漾,波濤洶涌一如大海,時值春季,水面上空竟洋洋灑灑飄落著雪花,仿如天上漫散的白雲,如夢如幻地向水面飄落,濺得翻滾的碧波之上再起一道漣漪。
傳說中,這是七重天某位開宗祖師化身八萬四千後,留下的一片「境海」。境海四季交錯,無論風雨雪風,都帶著濃郁的氤氤氳氳靈氣,在七重天的靈泉中排名第一。只不過,從來沒有人敢入池洗浴吸納天地靈氣。
廣場上佇立著一座坐北朝南的巨大道殿,殿名凌霄,是七重天的主殿,氣勢恢宏,金碧輝煌。
此時,凌霄殿居中坐著一位老年道人,一雙朦朦朧朧的眼楮,仿佛始終有層薄霧飄在他的雙瞳間,人看上去面黃肌瘦,一身粗布道袍普普通通,他便是七重天的掌教鑒空真人。
他的兩側各自端坐著五六名道玄宗的巨頭。
坐在道宗末尾的沖淨道人把南宮老祖收徒,以及凌霄玉鏡受損之事,從頭到尾稟告了一遍。
鑒空真人略一沉吟,道︰「既然南宮師願意收徒,也算了卻七重天道裝傳承之憾。沖淨,這名少年人資質如何?」
「稟告掌教,資質普通。」沖淨毫不猶豫道。
鑒空真人微擰濃眉,「資質普通,南宮師叔豈會選中他?」
沖淨道人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南宮老祖行事一向出人意料,非常人能懂。」
他雖然很小心地組織詞語,但能身列兩側的都是七重天道玄兩宗的巨頭,豈會不明白他的話中含義——老夫卿發少年狂!
大殿中頓時陷入沉寂,無論是道宗還是玄宗的人都一言不發,等待著鑒空真人示下。殿中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鑒空真人微微側頭,詢問左側第一人道︰「秋宗主有什麼看法?」
玄宗宗主秋可法和鑒空真人平輩,修為五蘊皆空巔峰期,比鑒空真人的大圓滿期還要高一個小境,但是按七重天祖訓,道玄並宗,道宗為首,玄宗為輔,秋可法微微一拱手,「回鑒空掌教,南宮老祖功達六道輪回之境,行事自非我等所知,我想,既然老祖做出了選擇,我還是傾向認可。」
右側立刻有人反對,「秋宗主此言差矣!南宮老祖功力通達六道,但老祖一生潛心道裝,心無旁騖,才能突破歷代祖輩,修成紋道裝七品,人事閱歷連個孩子都有不如。我等不能眼睜睜看著七重天的道裝失傳,諸位有沒有听說,天山閣出了個年輕的一品道裝師,還是個小女娃子,而丹雷道早去七年前就培養出了一個二品道裝師,我們七重天若不改變,道裝師只怕要斷在我輩手里。」
說話的人是道宗沖霞真人,道宗第二人,修為五蘊皆空初始期,為人剛正不阿,以脾氣火爆著稱,北斗七子中的清玉子是他的得意之徒,作為道宗之人,他當然希望下一位道裝師出在道宗。
玄宗宗主秋可法輕描淡寫看了身側一個年輕人一眼,如果李莫野在場,他定能認出這位年輕人,當初他在香爐基座下掏爐灰時,瞥見的玄宗青年,七重天六秀之首,雷雲天秀張朝陽,修為亦是五蘊皆空初始期,玄宗當仁不讓的第二高手。
張朝陽眼眸一動,恭聲道︰「鑒空掌教,我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南宮老祖一代奇才,他老人家雖然看起來瘋瘋癲癲,但持道之毅,匠心俱慧,老祖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擇徒,為什麼突然主動收徒,肯定有老祖的想法。我認為,應該看一段時間,也許會有收獲和奇跡。」
鑒空掌教四下一掃,「還有誰要發表意見?」
眾人皆默。
鑒空掌教沉吟一下,道︰「南宮師叔已入六道之境,他所想所做,我等之境界,也許沒能看到其中三貌。三年,如果三年內,新師弟沒有相應的修為進度,我們再勸阻南宮師叔換人不遲。」
掌教此言一出,等于為南宮老祖收徒之事拍板定性。
七重天眾巨頭紛紛退散,鑒空掌教忽然低聲道︰「沖淨。」
「弟子在。」沖淨轉身留了下來。
鑒空朦朧的老眼豁然間精光一現,「沖淨,你去找李筱染,我要見她。」
沖淨疑惑道︰「師尊這是?」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弟弟。我要從她嘴里听到實話。」
…………
…………
此時此刻,李莫野卻在風破峰幾乎要瘋掉了。
南宮老祖自打前天鑽進洞府後,便不見人影。李莫野站在南宮剪的一個「制作間」門外,大聲叫嚷,但里邊的人卻無動于衷,一臉認真地擺弄著手頭的金色布片和各種五行小貼片。
李莫野只能叫嚷而無法進入。這個洞口看似透明,無門無遮擋,但實際上卻布下了一個金土雙五行循環大陣,就算李莫野的修為到了二花疊開之境,也絕無可能走的進去。
他的聲音再大,也都被陣法屏蔽吸納。南宮剪壓根都听不見。
南宮剪出生與一個修真世家,自幼便顯露出駭人的天才,六歲便能擺出一個單五行法陣,七歲在符上顯示天分,同時他還不耽誤修身煉氣,八歲進先天秘境,九歲那年他家的門檻幾乎被大陸各大門名大派給踩平了,最後南宮剪選擇了大洪王朝境內最大的修道聖地——七重天。
從此,他打破了七重天的各種記錄,被稱為修道天才,狂人,瘋子……他修符陣法,修丹道器道,靈道,博雜眾家,而當時七重天的所有修煉玉簡對他全部開放,七十四歲那年,他突破了蘊皆空,增加一百年陽壽,鑒于當時的七重天已沒有活著的道裝師,他憑借山上收藏的一些道裝修煉玉簡,開始踏出紋道裝師的第一步。
二十年後,他制作出第一套擁有自己署名的紋道裝,一套低品的單五行單符單靈紋的低級品。
從此後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成為七品紋道裝師。
可以說他的一生都在埋頭修煉,幾乎忽略了自己的需求,他的智慧全部用在了紋道裝的鑽研之上,反而契合了道家「至道不繁守中為要」的宗旨。
七十四歲之前,他的修煉之路,繁雜無緒,皆為道末,過了七十四歲,進入五蘊皆空之境後,他悟了,于是放棄了七重天一等一的洞天福地,靈泉,法寶,丹藥……,揮退了伺候他的道童和內府派出的執事,選擇了五重天後山的一處普通山峰風破峰獨住,專修紋道裝,不涉任何其它,由此進入天道的另一種境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以少勝多,直指大道。
當然,李莫野不會理解,他感覺到憋屈。
他寧可不要這個空白的師叔祖名諱,也要下山,哪怕委曲求全去投奔他的姐姐李筱染也好,至少,他能獲得各種修煉需要,還可以時不時和嚴夜雪套近乎,培養培養感情。
可他圍著峰破峰前山轉了三遍,都看不到有下山的路徑,除非他擁有一山世界的修為,才有可能破開護山陣法。
李莫野在凌冽的寒風中悲催得跳起腳大罵南宮剪。
「你這頭老烏龜,大騙子,你干嘛要挑選老子……」
「老烏龜!快滾出來,老子和你解除師徒關系!」
「……」
罵著罵著,他自己也沒勁了,他也逐漸明白,南宮剪不是個正常人,否則怎麼可能選中他當徒弟?
他想自己在一重天困了三年,好不容易月兌離升天,誰知剛月兌狼窩,又入虎口。一重天好歹還有每半年一次的試煉機會,可是在風破峰,他看不到任何機會啊……
忽然間,他想到了體內神奇的「空間」,實在沒辦法,他也只好拼著老去幾十歲,也要進入時間消耗空間,修成那一山世界,自然也就可以下山了。
猶豫片晌,他再三衡量輕重,終于下了決心。
——求人不如求自己。進空間。
于是,李莫野深吸一口氣,待自己平靜下來後,催動神識,觀想體內的白色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