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去縣里開了三夏動員大會回來,晚上就去和爛紅眼書記匯報了一下。
爛紅眼書記听了幾句後就道︰「還不是年年的老生常談,你周向前明天把大小隊干隊都通知到場開個會,自己看看該怎安排就怎麼安排,我這幾天公社那邊事忙就不上大隊了。」
第二天早上,鴨子就叫人通知了大小隊干部來大隊開會。
九點左右,人到齊了,鴨子先是把在縣里開會的精神大概地說了一遍,然後道︰「大家回去後,下午就要通知到戶,明天各家出一個工,把地頭壟溝這幾天都給整好了,收麥子時好進好出。把叉把掃帚揚場銑,鐮刀小車小手扶的也該修的修該備的備,別到時候麥子掉穗頭了再急了按頭撓……」
就有小隊長在下面接嘴道︰「周營長,現在是分田到戶了,那些老百姓比你還曉到過日子呢。」
大家就哄笑起來。鴨子也笑了,道︰「話雖如此,但我們這幫干部還是有事做的。比如有的人家把自家地頭的路巴不得都挖光種上莊稼,這陣子要麥收了,人家的大車小車走那里都沒法過去了。還有的人家為車子拉麥子抄幾步近路就把自家地邊的水溝填起來當路走了,等麥子一收水下來要和地栽水稻了,水又被他家給斷了……」
下面的小隊干部听了這話就響起一片附和之聲——
「是呀是呀,這種現象m隊不少。」
「嗯,那個說不是呢,m隊也有這樣的人家。」
「不自覺的人那隊都有……」
鴨子繼續道︰「先就要把這些矛盾給處理了,到時在座的各位自家也忙了,那還有時間問這些事?還有的就是m大隊還有幾戶五保戶的地,在大片田插刀收時稍稍提前一兩天,在座的各位再加上民兵,雇掛手扶拖拉機,集中力量先把他們的先搶上來。」
「當然,還有眼面前的通往各大地塊的大車路,」鴨子喝了口水繼續說,「坑坑窪窪的也得鏟鏟墊墊,到時公社那班人下大隊來檢查,這首先就影響m哭樹莊形象,大家說是不是?」
看大家沒什麼異議,鴨子就結束了自己的講話。
大隊會計把夾著的人造革黑皮包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又講了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就散會了。
鴨子鎖上了大隊部的門,從後邊的漁塘邊繞過去,爬上了大河堆就望見社場上酒鬼二黃的新屋已砌到了一人高,幾個泥瓦匠還在那忙著呢。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一點不假。本來在這個即將插刀收麥的時間是找不到泥瓦匠的,民政股的王股長把工錢提高了一倍,那一臉為難相的工頭一下子就笑得鼻塌嘴歪的。當天下午就找來了十幾個瓦匠拆了牛屋,第二天早就挖地基打夯,今天牆就砌這麼高了。估計黃二爺在麥頭是篤定住進去的。
鴨子正這樣想著走到了周大吹子的家後,就听背後的莊南頭傳來一陣「 哩叭啦」的鞭炮聲。
是那家有了喜事?鴨子停下了腳步朝南頭望時,就听得周大吹子在門口罵道︰「考個破大學生有什麼吊了不起的?還弄掛鞭炸炸,咯人吱吱的!」
當然他聲音雖不小,但給鞭炮聲一蓋,也沒幾個人能听見。
鴨子看時,一個扛著鐵銑正好走周大吹子家門口路過的莊上人接過嘴說︰「是啊周書記,你的閨女和兒子當時要象現在這樣考,說不定也能考上個北京大學、上海復旦呢!」
周大吹子就沒好氣地道︰「我在這又沒和你說話,我閨女和兒子上不上北京大學、上海復旦礙你什麼吊事?」
那鄰居就掏了支煙遞給他,自己也點了一支,拄著鐵銑吃口煙繼續道︰「我這不也是為周書記抱不平的嘛,想當年您在台上的時候,誰家有點事敢不先請您到場呀?就連那家早上劁個小豬也得請您老去陪獸醫喝一盅呢!」
周大吹子吃著煙听了這話,也起了感慨︰「唉,鳳凰落時不如雞啊,還提在台上時干嘛……」
那人又道︰「今天這爛紅眼做的事就沒道理了!閨女考上了大學,這鞭炮放的全莊人都知道了,這掛鞭怎麼也得請周書記您去點呀,中午再陪您老喝盅喜酒才對頭。怎麼說您也是m哭樹莊大隊的前書記,總不能眼看著您老肚子鬧饑荒呀……」
周大吹子終于听出了他話里的不懷好意,就罵道︰「你他媽的在這陰我啊!我就沒喝過酒呀非要到他家去喝?m家床肚里沾刮地掏掏也還有幾箱!那天我要是再上台,非把你這狗日的往死里整!」
那人裝著害怕,嘴里大呼小叫著︰「哎喲,周書記又要開會整人了……」扛起鐵銑一溜煙地就往莊南頭跑了。
鴨子忍住沒讓自己笑出聲來,趕緊地往北頭走了。他不想讓這個叔伯大爺看到,怕他再拉住自己听他天上地下地胡吹。
下午就鴨子一個人在大隊部,他看了會報紙,覺得無聊,就打電話到小車班看馬遙在不在。馬遙正沒事在和小車班的幾個司機打牌。听是鴨子的電話,就把牌塞給旁邊相眼的人打了,和他嚓起呱來。
鴨子就听馬遙壓低聲音告訴他,最近那個羅倩倩不知是怎麼了,一到晚上放學就跑去找他,在他身邊磨來磨去的,弄的他心里很是緊張。
「你可得注意呀老大,她是你長輩呢!這事不是玩的,弄不好讓你羅二爹知道了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鴨子警告他。
「那個說不是呢?我也知道那個少女不懷春?你說她這一懷春怎麼偏偏就懷我身上來了呢?」那頭馬遙煩惱地道。
「老大,你確定她這是懷春了?要是這樣你可得一點都含糊不得呀!」
「等到一起我再細細說給你听,我那敢含糊呀,是不是不想在這縣里混了?」
鴨子就安慰道︰「只你自己注意就行了,晚上她放學會去找你,你就不能吃過飯先不回去呀?等睡覺了再回宿舍就是了,她還上那去找你呀?還有就是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該有個正而八經的女朋友了,那樣羅倩倩也就不會胡思亂想的了。」
那頭馬遙說︰「我這不是在听你拿主意嗎?其實論起出謀劃策,你才是真正的老大呢!我就是比你們仨人大兩歲而已。」
鴨子笑了︰「你就別謙虛了,我們什麼時間不听過你的?」
馬遙頓了一下說︰「妹妹的分數下來了,還高出線上幾分,大學了是上定的了。我得叫m爺早點讓位給你,他現在也該享享福了。你說他人在公社上班,還老佔著這個位子干嘛?」
鴨子道︰「這事你先別急,二爺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馬遙不滿地道︰「他能有什麼打算呀?他到公社農經站上班還不是我和公社趙書記說了才弄上去的!等我回去時問問他,要是舍不得這個大隊書記的位子,就叫他別上公社去了!」
鴨子給他逗得「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兩人又嚓了一會閑呱,就掛了電話。
馬遙對羅倩倩是一點的胡思亂想也不能有的,鴨子說她是他的長輩這其實倒在其次,因為她並非真的是馬遙的親小姨。
但你只要一看他那對和羅大麻子一個模子月兌的招風耳朵,就知道他倩倩之間斷不能有半點含糊不清的曖昧的地方。
當然,也是因為這對招風耳朵,馬遙在縣里是不存在混不混得下去的問題的。
這些,作為旁觀者的鴨子清楚,馬遙是不會明白的。
鴨子知道,馬遙之所以現在就急著讓他爺給自己讓出大隊書記這個位置,也是想利用現在自己的特殊身份,好早點把自己的弟兄拉上位,這也是在為他自己作好退路。他現在再風光再有人巴結,說到底職業還是個開車的。那一天不跟領導開車了,就什麼也不是了。
大隊部四周沒人家,後邊開了窗子,風溜溜的很涼快。
鴨子閑得無事,一陣困意襲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就躺到屋里的床上睡覺去了。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鴨子被耳朵里的一陣癢癢弄醒了,睜開眼一看,原來是小鳳坐在床邊拿草葉子搔他。
看他醒了,小鳳就「咯咯」地笑著跑了開去。
鴨子揉揉眼坐起來,看看天都上黑影子了,就道︰「你這死丫頭,吃過晚飯沒有呀?跑大隊部來找魂啊!」
小鳳道︰「我還找你心呢!你以為我想來呀?是m爺叫我喊你去吃飯,到你家說你還沒回去,原來是躲在這里跟豬一樣睡著了!」
鴨子伸了個懶腰道︰「知道了,你高考的分數下來了,你爺高興,就讓你來找我去陪他喝兩盅,是不是?」
小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能是吧……這分數一下來,我突然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實了,你說這是怎麼了鴨子哥?」
「是不是家里有什麼東西心里舍不得了?好吃的好玩的就都帶學校去,那樣心里不就踏實了。呵呵……」鴨子故意沒心沒肺地道。
「你……」小鳳氣得一時有話沒法說,就剁了一下腳,說道︰「你到底去不去m家吃?」
鴨子想來拉她,她一下子就跳到門口,道︰「你少動手動腳的!」
鴨子就邊找鎖鎖門邊道︰「去去去,有好酒好菜還能不去?我又不傻!」
到了小鳳家,桌上已經擺好了菜,鴨子就坐了下來和爛紅眼書記喝了起來。
這頓飯吃到了十點來鐘,鴨子告辭回家時,爛紅眼突然說想起公社辦公桌上放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現在要過河去拿鎖到保險箱里,就和鴨子一起出來了。
桃花在後邊喊︰「叫張結巴子送你過去,今晚就在那邊睡吧,省得明早還要爬上爬下的過河來回跑。」
爛紅眼就答應了一聲︰「知道了,今晚不回來睡了。」
鴨子到家洗洗上了床,因為下午睡了一覺,這晚上的覺就翻來覆去的不怎麼好睡。頭腦里一會是馬遙和倩倩,一會又是小鳳和自己……
到了下半夜正朦朦朧朧地要睡著,突然听到莊里有人在喊︰「逮賊啊——」
接著就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