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目大人把他領回到了黃昏集市那幢尖項建築的前面。
永夜看到那個男僕手里提著一包東西,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蛇目大人朝他打了個手勢,便快步進入了大門里。
「蛇目大人還要辦事,你先跟我回鼠堡吧!」男僕朝永夜點了點頭,說。
永夜還以為會遭到他的一通大罵,但他的語氣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永夜很想跟他說點什麼,但男僕一直腳步匆匆地走著,絲毫沒有聊天的興趣,永夜清楚自己惹了個大禍,便悶悶不敢作聲了。
男僕帶著他穿過了幾條巷子,離開了黃昏集市,沿著一條蜿蜒曲折的山路走了過去。
走了約半個毒藥時,男僕的腳步停了下來。永夜才不解地發現他們停在一塊空地的前面。
這里活像個墓地!
眼楮可見只是幾個零散的石碑和柵欄的一部分,這還是借著遠處集市的燈光看到的,其他的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永夜雙手用力地扯著上衣,想讓簿簿的布料裹緊著身體,因為冷嗖嗖的空氣從四面八方朝他逼來。
他這一輩子從未感覺到這麼清涼過,涼得肌膚發痛,四肢麻木。
他皺起鼻子,卻只聞到了冷空氣的味道。遠處無邊無際的黑暗給了他空曠荒涼的感覺,這可是酒館里的醉漢從未說過的。
「蛇目大人的城堡到了。請緊跟著我,里面沒有亮光,你要大膽一點,不要亂叫嚷,惹怒了大人我也會遭殃的。」男僕細聲細氣地囑咐了他一番,然後朝著兩塊石碑之間的地室台階走了下去。
永夜看到隧道入口旁邊的一塊石碑上刻著兩個字︰「鼠堡」。
隨著隧道進入地窒,永夜的整個人便被濃重的黑暗吞沒了。小男僕也消失在黑暗中,他也看不見自己的身體。
一無所有的黑暗,看不見任何顏色,也听不見任何聲音。
永夜只能感覺到前面男僕走路時形成一點點撲向自己的微風,這點風就是這里唯一可辨的東西,盡管它是那麼地微弱。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長年在地殼松動的積水地里磨鐮刀,讓他對地面有基本常識的判斷,從鞋底發出的細微摩擦聲,他知道這里的地面、穹頂以及牆壁都是堅固的岩石。
沒有感覺到深淵的空曠,也沒有听到水聲,所以他壯著膽子沒有猶豫在黑暗中大步朝前走。
最後他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堵半高的牆壁上,隨即翻了一個大跟頭,落在了一片軟軟的地面上,他知道那應該是一張大地毯。
他模索著站起來後,發現男僕早就不知去向。
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幾步後,腳前一樣莫名的東西又把他絆了一個趔趄,他的一頭撞在了一個形狀和質感都更莫名其妙的物體上。
他趕緊後退了一步,站直了身體。
正當他打算張嘴叫那個男僕時。
黑暗中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孩子,你撞在了我的身上。唉,看來顏民區的烈日已弄壞了你的視力。我打開霜水盆吧!」
永夜不知道什麼是霜水盆,但很快他就發現蛇目大人揭開了一個石盆的蓋子,幽幽的藍光從里面噴涌而出,石盆里盛著的是亮晶晶的水。
永夜驚訝地盯著坐在他前面的老人,心想︰漆神啊,這是蛇目大人。他的眼楮多麼奇怪啊!
多日後,永夜才知道蛇目這個名字的來歷,並不是因為眼楮像蛇。而是因為他的瞳孔里總是有一條蛇的影像。
這個干瘦的老頭有一雙大得離奇的眼楮。
第一次在禁橋相見時,永夜因為顏民不得盯著貴族臉看的禁令,所以當時沒有看到這種奇事。
他們說那是蛇目大人把所有事物都看成蛇,所以瞳孔里才有蛇影。因為人類看到什麼,瞳孔里就會映出相應的。
但永夜卻覺得蛇影在蛇目大人的瞳孔里游蕩,恍惚那是一個湖,它住在里面一樣。當蛇目大人憤怒時,蛇影就會開始快速爬行,像是急切地從里面找到出口,好躍出去咬人。
一般人都害怕與蛇目大人對視,永夜雖然也有些害怕,但是他卻克制不住要去死死地瞪著蛇目的瞳孔,純粹是因為他對會隨著情緒起伏而變化的蛇影太好奇了。
永夜一心一意想討得蛇目大人的好感,只是想不到自己第一次進鼠堡,就一頭撞在了他的身上,還死命地盯著他的眼楮看。
過了好久,他才忍住好奇,朝著蛇目大人鞠了一躬,羞愧地說︰「蛇目大人,我剛來就給你惹禍了,真是對不起。」
正在永夜等等著懲罰時,蛇目大人卻口氣輕松地說︰
「你第一次去黃昏集市就招惹了巨蟾家族的人,是你的不幸。幸運的是,你招惹的不是最危險的一個,而是那個光頭笨蛋。那個笨蛋從不練武,整天只尋思打扮,制毒學也差。」
永夜問︰「那以後遇到這樣情況,我該如何應付?」
「你不應該答應試毒!你不知道,一個從未沒有被試過藥毒的人是非常珍貴的,我們叫這樣的人為海綿,海綿能展示毒藥的最大效果。漆幕城法約的其中一條規定,除犯人外,任何人不能強迫別人試毒,除非對方自願。」
听完這一席話,永夜才知道今天真是笨得可以。
蛇目大人目光尖銳地看了看他,又說︰「幸好你今天試的是一種慢毒,效果現在還沒有出來。」
毒還在他身上?永夜立刻伸手去模自己的耳根,那里的軟肉已硬得像骨頭。
「不要這麼害怕。」他若有所思地笑了。「除非是太頂級的配方,任何毒藥都可以被化解掉。」
永夜仍然覺得害怕,用手捏著自己的耳根。
蛇目大人鄙夷地說︰「我知道顏民對毒藥有一種誤解,認為是有害的東西。所以顏民從不練毒。這是一種絕對的遺憾,我記得有本外邦古書上有一句話說得好——萬物相生相克,都有好與壞處,藥毒尤其如此,利用得當,比靈藥更能強身健體。
你知道嗎?一個漆色貴族的力量是一個顏民的十幾倍,就是因為從小吸收了毒能的原因。」
永夜听說過一個苔甲號一次對付八個顏民流氓的事情,他困惑地問︰「如果是這樣,那我怎麼會割傷那個光頭……那個巨蟾家的貴族?」
「你割傷他了?」他驚訝地問。
「是的,我的鐮刀割傷了他的手腕。」他回答到。
蛇目大人一反常態,有些急迫地說︰「把你的刀給我看看。」
永夜便把腰間的血弧拿了出來,遞到他的手上。
藍光幽幽,永夜看到了蛇目大人站了起來,正在饒有興趣地用雙手玩弄他的血弧。
蛇目大人的手指上沒有留著指甲,但長著繭的十個手指頭顯得特別尖,讓人窄一看以為他的手指即是他的指甲。上次永夜在禁橋並沒有看清楚,如今這雙怪異的雙手在霜水的映射下成為了一只藍色怪爪。
就是這雙怪爪抓著血弧的刀柄,讓兩只月牙形的彎鉤相對,讓它們輕輕地撞在一起,合成心髒的形態。
死盯著人看是不禮貌的,尤其是自己的師傅。永夜克制了好久,把讓自己的目光離開這雙手和他心愛的血弧。
看到小鐮刀上沾到的血液後,蛇目大人自言自語到︰「看來那個笨蛋是怕被責備,所以並沒有說你弄傷了他。這麼多血,一定有個不小的傷口。」
「為什麼要怕被責備?」永夜不解。
「輕易被一個無名小輩刺傷這種丑事,若是被他們家老大知道了,會被送回決斗學院去繼續訓練防御術。那個笨蛋可能受不了這樣的苦。」他專注盯著鐮刀上的血跡,心不在焉地回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