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折騰幾日,令狐沖有些疲憊。
莊嬌和程草青,他誰也不敢驚動,獨身飛步上了屋頂,躲在一個角落,掏出一壺佳釀,把酒對月一人獨飲。
天高雲淡,一弧彎月掛在空中。
令狐沖不是文人雅士,但卻甚愛這種氛圍。曾經無數的日子,他若有了心結,就這樣把酒當月,那時岳靈珊都會陪伴在他身邊,兩人講著笑話,逗著樂子,一個晚上就輕松的度了過去。
那一刀,那一掌,讓令狐沖至今都不明白。幾十年的默契與情義,即便有所誤會,她又怎麼會,又怎麼忍心對自己痛下殺手。
這種想法如同一個抹不去的烙印,令狐沖雖不想去想。但那印跡卻時不時的浮現在令狐沖的腦海中,讓他頭疼,讓他傷心,讓他瘋狂。
令狐沖飲了大半壺酒,躺下小憩,這種如夢如幻的感覺,他很是享受。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令狐沖的耳際,令狐沖睜開眼,「誰?這麼晚了還沒睡?」,听那聲音卻正是有人向他這個方向而來。
時間不大,只听屋頂之上一陣輕動,一個人影亦然落在離他不遠的房頂之上。令狐沖驚的起了身,呆看清來人,他驚呆了。
那黑影也看清了令狐沖,如木雕般戳在那里動也未動。
「靈,靈珊,妹」,令狐沖第一次感覺那「妹子」兩個字,第一次被這麼艱難的稱謂著。在喉嚨口噎了半天,到底還是未出的了口。
岳靈珊未說話,听到令狐沖的聲音,一腔熱淚奪目而出。她有話,有很多話,但她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她能做的只是呆呆的站在這里,如同一尊雕塑,盡情的揮灑著所有的淚水。這淚水中有心酸、有悔恨、有痛苦,還有無窮無盡的回憶。
時間仿佛被凝固了,兩人就這樣傻傻的站了良久。
「靈珊,過來坐!」,令狐沖雖然心里也是五味雜陳,但他畢竟久為兄長,定力比岳靈珊要強許多。令狐沖強壓內心的波動,靜靜的說道。
听到令狐沖這話,岳靈珊暗自在心中猶豫了好一陣。這才緩緩的走向令狐沖,如同往昔般的坐在他的身邊。
「令狐哥哥,你恨我嗎?」,岳靈珊淡淡的問著令狐沖。
「恨?」,令狐沖听岳靈珊這麼一問,剛才那些惆悵忽地全部消失一般,「為什麼要恨你?」
「那…那……」,岳靈珊的心一下子也變的平靜下來。
「事情都過去了………」
「不,不,你為什麼要這麼大度,你該罵我,打我,甚至你用刀在我身上狠狠的捅幾個窟窿,不然,不然我怎麼能安的下心。」
「傻姑娘,傻妹妹,這麼些年了。我能下得了那手去?」
「我,我」
令狐沖長嘆一口氣,「還記得小時候,師父責罵我,我偷偷爬上這屋頂不敢下去,你總是帶著很多很多好吃的,給我送到這里…….」
令狐沖講到這里,嘴角微微一笑,岳靈珊安靜的听著,仿佛那些事都在昨天一般。
夜入三更。
令狐沖望著伏在自己肩膀上酣睡的岳靈珊,思潮又一次猛烈的涌動了起來。岳不群那日那面孔、那話語、那用生命最後的光芒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在他腦中翻騰起來。
「善待靈珊,秘密盡在火膳房龍椽中……快,快走!這里有埋伏。」
這句岳不群的臨終遺言,想炸雷一般在令狐沖頭頂猛然響起。
「啊」,令狐沖不由的叫出聲來。
岳靈珊被他這聲音驚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楮道,「令狐哥哥出什麼事了?」
令狐沖愣了一愣,回過神來,「沒,沒什麼,我突然,突然,好像師父在給我說話。」
「我爹?」,岳靈珊不解的問道,「他,他怎麼可能。」
「那天我潛進雙龍洞,他給我的最後遺言。不知怎麼,剛才他老人家好像在我耳邊,猛然重復著那句話來。」
「什麼話?」
「火膳房龍椽有他老人家放的東西。但是咱們華山派沒有火膳房,更沒有龍椽,他老人家這是指哪里呢?靈珊妹妹,師父以前有沒有給你提過?」
「火膳房龍椽」,岳靈珊仔細的反復品味著這幾個字。
「沒有」,她冥思了好一會說道。
令狐沖嘆了一口氣,「師父臨別之言,想來定是非同尋常,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未來的及細問。若是找不出這地方所在,誤了大事,可真對不住師父的在天之靈了。」
「令狐哥哥放心,我爹既然在此時提醒你。肯定會在天上保佑你的,即便一時半會兒想不著道兒,說不準那天靈光一現,就有了主意。」
令狐沖笑了笑。雖然這只是岳靈珊的寬慰,但現在听來卻倍感親切。只是他更清楚他和岳靈珊這輩子,只能永遠做兄妹了。他對岳靈珊曾經的那些萌動,如那江水一去而不復返了。
天亮了,日出朝霞紅似火。
莊嬌和程草青都起了床,一夜不見令狐沖的蹤跡,兩人心里都頗為不快。各自洗簌完畢,來到大廳。
大廳里,丫鬟早已擺好早飯。她倆一進門,卻見令狐沖與東條靈子和岳靈珊在聊著什麼,三人有說有笑,把她二人氣的心肺皆碎。
「嗯哼…哼….」,莊嬌高聲清了清嗓子。
兩人緩步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兩位姐姐早,我和靈珊姐已經用過早飯,你們慢慢吃。」,東條見她們進來,沖岳靈珊使了個眼色,匆匆行了一禮,拉起岳靈珊的手,出了門去。
「等,等,我也吃好了…….」,令狐沖也慌忙起身,欲跟在東條、靈珊身後溜了出去。
他剛起身,程草青一個飛步,已經將他堵的死死的,「這麼大個漢子就吃這麼點,也不怕丟了華山的威名。令狐俠士再吃些吧。」
「我」,令狐沖見程草青和莊嬌這架勢,知道自己這逃是逃不了了,無奈的一又坐回原地,「那,那就再來一碗?」
莊嬌和程草青哪里有心思吃飯?一左一右的盯著令狐沖。
死豬不怕開水燙。更何況令狐沖懷里還揣著那封無字神信呢。令狐沖索性坐在那里,端著碗慢慢的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