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牲……是個奇妙的詞,既能用來形容動物也能用來形容人,對動物喊「畜牲」和對人喊「畜牲」效果是一樣的。
鄺梓健緩緩睜開眼,眼前閃著小指大小的紫紅色光源,看著這忽閃忽滅的光他的心卻還連接在那份心痛之中。
馬莉後來怎麼樣了呢?鄺梓健努力回想,但記憶像沉入深海的寶藏,只知道那里有,卻怎麼也找不到。
蛹中的插管緩緩抽去,他推開蛹蓋陰暗的純白的實驗室整個靜悄悄的,仿佛在他試驗過程中世界被極惡病毒席卷,人類僅剩下他一人。
「22號,感覺怎麼樣?」女人在暗處問。
鄺梓健一坐在地上,他用手模著自己的臉,他需要感受這種實實在在的存在感。張開眼鏡子上映出一副蒼老的軀殼,那是與22歲的梓健形成鮮明對比的軀殼,是不存在任何活力、悸動、傷心的腐臭軀殼。
「把燈打開。」女人說完實驗室猛然蹬亮,眼楮不自覺的閉上,但那刺目的燈光似乎使這位半老男人找到了些存在感。
「22好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恩……」
「那這次有什麼異常嗎?」
「沒有,一切都……順利。」
「很順,是嘛?」女人的語氣像不希望一切順利似的。
鄺梓健從地上站起,可還沒站穩他既感到全身無力,兩眼發黑,踉蹌幾步後手猛的撐在玻璃幕牆上。
他休息幾秒,緩緩挪到月兌下的衣褲前,但手臂用不上力氣全部穿好竟費了很大功夫。
女子和身邊的什麼人正竊竊私語。
「為什麼我覺得渾身沒力氣,頭暈,好像整個房間都在轉。」
女人仍在說著什麼。
「喂!」
「你這次得到的報酬是六萬,兩次擴展功能共計四千,下次請三十天後來。」
「喂,你听不到我說話嗎?」
「不用擔心,這不是後遺癥或者副作用,你只是餓了。」
「餓了?」
「沒錯,你在蛹里已經呆了整整三天。」
「三天……」鄺梓健很想驚訝一番,但無奈身體連驚訝的力氣都沒有。
「沒其他問題的話你可以走了……關燈。」
房間又回到灰暗,唯有身後的蛹和入口的三角形房門還閃著些亮光。
竟然三天之久……
2037年,五月。
鄺梓健因連續曠工被幼兒園開除,他打電話去解釋總算受到好心的保安科長的勸慰,以最友善的方式︰「你他媽的還有臉打來,還想要錢?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看樣子科長這天的心情不錯,竟只用了「他媽」這個詞。
然而幼兒園的工作是政府扶困所介紹的,與現在他住的這間小屋相連。如果被幼兒園辭了即意味著必須再去找份工作,而如果一段時間內找不到政府便可以「不為社會做貢獻」為由,收回房子,這樣鄺梓健就將和john住橋洞。
沒想到安眠劑的試驗時間竟越來越長,那如果連續在蛹中睡一個星期豈不活活餓死?還是他們會通過細長陰冷的軟管往身體輸送最低的養料?
但即使如此,連續試驗一個月恐怕會被以失蹤為名向警局報案吧。可轉念一想,鄺梓健覺得自己別說失蹤,就算此刻在家中猝死,也沒人會注意的吧。
他不存在任何一個朋友,與過去……那所謂的過去,徹底斷絕。
但無論如何必須馬上找到份工作,不然就要花錢去租房子,或住在涼風徐徐的橋洞下面。這麼想著他換上出門裝,電視中放著一艘名叫「伊麗莎白號」的游輪,在太平洋靠近夏威夷的海域沉沒,船上幾百人生死不明。
鄺梓健找了社區就業幫助中心,對方在了解了情況後拍著胸脯說,你這種由于多次曠工而被辭退的情況是不會有人再要的。
他感到沮喪,走出幫助中心。中午的陽光照在後背十分暖和,身前投下一片黑乎乎的影子,影中人頭發衣著零亂不堪。
走的久了鄺梓健感到口渴,一轉進入街邊公園,在公園免費提供的直飲水前喝了許久。他旁邊有條日本柴犬像也口渴了和他喝著同樣的水。
抬眼一看狗主人是位衣著華麗的年輕女子,指上戴著的婚戒竟比太陽還刺眼。她鄙夷的瞟鄺梓健一眼,而後沖自家狗露出甜美的微笑。
那笑很美充滿女性的嫵媚與嬌柔,另一方面那水甘甜而解渴,身旁的狗大概也是這麼覺得的,汪汪吠兩聲。
繼續略感疲憊的朝家里走,心情恍若好些但又像沒改變。走了片刻在人行天橋中途時手機響了,拿出一看是姚琳打來的。
姚琳……
在蛹中三天,然而在安眠劑世界卻過了半年,甚至更久。鄺梓健這才記起原來這里還有個姚琳,繼而想起那晚陪姚琳去公司大會,喝掛所有人而後回到姚琳的家,這位單親媽媽在面前失聲痛哭的場景。
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