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像洞穴,一切光源都被吞沒。哈靜的像深海,一切聲波都被隔絕。
完完全全的真空世界。
身體輕的如靈魂出竅,但能感受到體內有液體在流動,那不是血液,是清澈而粘稠的羊水。
是否回到了嬰兒狀態?原來這並非洞穴亦非深海,而是母體奇妙的**。
可能自己還只是個未成型的胚胎,所以看不見也听不著,但靈魂卻已在這胚胎附近徘徊,尋找潛入的良機。
然後成長,然後降生。
鄺梓健有一種預感,預感時光是可以倒流的,人完全可以拋開現在生活的世界而創造出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中為所欲為,無法無天。
慢慢的,創造出的世界替代現實世界,就像幻夢,人永永遠遠活在自己創造的幻夢中,其中有現實中所有的一切,悲歡離合、喜怒哀樂,並且還能按自我意願改變,想愛的時候愛,想恨的時候恨,若想體驗下撕心裂肺的痛也不成問題……
很棒不是嗎?
所有的遺憾都得到彌補,所有的罪惡都得到救贖。
在「那個世界」,那個其實才是真正的世界。
「他怎麼樣?」男人的聲音,粗糙低沉,或許是長年抽煙所致。
「在‘迷途’里。」女人的聲音,但那一定是幻覺,因為那女聲竟和廬小喻一模一樣。
「那快想辦法啊。」
「已經試了好幾種辦法,輔助劑也用了,可還是不起作用。」
「那現在只能這樣干等著?」
「目前看來是。」
「要等多久?」
「一分鐘,一百年,都有可能。」
「一分鐘,一百年,開什麼玩笑。」
「抱歉,不是玩笑,您不是技術上的專家,恐怕無法明白這一點。」
「我只想你確保他沒事!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今後還有很多地方用得上,難道就讓他這麼一直躺著?」
「我會盡力。」
鄺梓健回過神,那兩人的談話聲並非來自黑暗,而是來自于心中,就像人在內心的自言自語一樣,心中有兩個聲音在交流,那種感覺比擁有最高超的讀心術還奇妙。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那女人的聲音竟和小喻一模一樣,而她所稱的「迷途」,其實就是一個無限接近于「死」的狀態。
「有這麼大的波動恐怕會影響到今後擴展功能的建立。」另一個男聲,但此人應該也是中山研究所的技術人員之一。
「這不好說。」
「是不是做的過火了?他之前真的是一直說‘沒有發現異常嗎’?」
「每次我都問,答案都是沒有。」
「真棘手啊,可不想重蹈重塑記憶的覆轍。」
「用安眠劑和擴展功能重塑記憶是種……」
小喻的聲音戛然而止,由心內傳出的聲音倏忽消失不見……
難道每次實驗後女人所問的「22號,有什麼異常嗎?」這句話的含義,不是希望他發現異常,而是恰恰相反是不希望當事人發現,他們已對其記憶動了手腳?
猛然的,心髒開始了跳動,清晰的,像由月復中誕出的嬰兒般,明顯的,感覺有什麼連接上了,如同**上電源的充電器,亮起了一粒小小的指示燈。
僅僅數秒之後,就有東西在腦中大肆翻騰,就像滔滔江水被引入一個巨大蓄水池般,激浪撞擊池壁,來回激蕩,不斷補充進來的水又揚起新的波濤,如此一直反復,久久不息。
「太好了,腦電波有反應了!」小喻欣喜的說,「快!加大用量,他回來了!」
梓健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已然幾星期之久,不光公司的人找不到,花正平也找不到他,他將自己反鎖在家中,與狗為伴,切斷有所電話,拉上全部窗簾,常常失神的凝望天花板。
人即不餓,也不困,但卻又什麼無法正常運行,停滯在那兒。
小喻真的死了嗎?在面前邁下了懸崖?
他不斷問著這樣一個問題,問多了之後問題本身的答案似乎已不重要,就像一個人捫心自問「我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問十遍和十萬遍是有巨大差別的。
問多了,問題本身就變了質,發了酵,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也將成為名精神病患者。
梓健試圖思考什麼,什麼都好,股指期貨的含義,頭寸的限制,《心靈捕手》為何奪下奧斯卡,夜光水母是否出現在南安普頓,《人類星球》的結局是什麼,蛋炒飯加黑胡椒好吃還是加醋?
什麼都好,哪怕思考成任何一件事都好,他近乎在懇求了,但每次思緒步行到某一階段就墜入又深又狹的陷阱。
陷阱下奔跑著追趕蝶群的小喻,每次都是,每條路都有這樣一個看不見但卻踩的到的陷阱。
令人慢慢絕望。
自己仿佛不是自己,與外切斷所有聯系後存在感盡失,狗也像被病毒傳染到似的,一星期中越發萎靡不振,但叫人奇怪的是,梓健沒掉過一滴淚,就算當妻子墜落懸崖後他也沒落過一滴淚。
甚至連眼眶都沒紅過,他只是趴在懸崖邊大罵髒話。
「小喻!操!」
他不明白在那一刻,這些為何月兌口而出,但確實有翦刀扎心的刺痛,可淚卻沒有順著溢出來。
小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