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驚蟄 第十七章

作者 ︰ 魯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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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邊風聲一天緊似一天,東三峪的人即便膽子再大的,也沒人貿然敢到外面去,連定好的婚娶也停了下來。時日一久,人們便有些撐不住了,不僅生活用品奇缺,物價飛漲,連食鹽也成了大問題。

听說雲門寺的年輕人不顧老人的勸阻和那個讖語,冒險打開了一線天上的那扇鐵門,為的就是想到山後面販些食鹽進來吃。鹽是運進來了,可村里人呼啦啦病倒一大片,臨近一線天處的住家幾乎無一人幸免。

不得已人們抬著轎子又把呂志忠請了去,可奇怪的是,平時手到病除的呂大夫這一次卻失了手,鄉親們吃了他的藥根本沒什麼反應。以前,呂志忠偶爾听說了雲門寺這個奇怪的傳說後深不以為然,可是現在他卻領教了,難道天地間真有那不被人知的玄機嗎?

萬般無奈之下,本已陷入困窘的雲門寺人只得重新把一線天封住。在長者的召集下,他們開始集資建廟,他們打算盡快把那座傾頹的廟宇修起來,然後再想法請來和尚,這樣,那座似乎被無形的咒語封堵的天門不就可以打開,他們不就可以有生路了嗎?

然而,廟宇雖然修好了,可是到哪里去請和尚呢?雲門寺人可真愁壞了。

病愈以後的呂志忠變了,他成天郁郁寡歡,沉默少言,幾乎一天不說一句話。往常對孩子們不怎麼上心的他,現在雖然一個個喜不自勝的樂意在他面前轉,可他卻根本無心和孩子們套近乎。幾天下來孩子們也疲了,上學的照舊按時背著書包去學校,小一些的則依舊聚在一起跑懈馬,瘋玩,反正只要不惹禍,幾乎無人管他們,孩子們樂得自由自在。

不過,呂志忠也不是啥也不干,山外邊的人雖然已無人敢來請大夫,他也沒法再到山外去,可是,東三峪的人病了,他依舊診治不停。

只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個時候他只默默的號脈,默默地寫處方,然後默默的讓福生抓藥,自始至終不說一句話。

讓病人和他們的親友驚訝的是,現在呂志忠竟允許病人自述癥狀了,雖然他只默默地听,從不問一個字,可這在以前那是犯忌的,弄的呂大夫會很不高興。所以時間長了,人們便都知道了他這個怪癖,然而現在這個怪癖卻不復存在了。

福生成天看著好不心疼,可是,心疼呂志忠的又豈止他一個人。

能讓呂志忠打發一天時光的,便是他在村頭駐足遙望,一站就是大半天,進出大山的那條路,似乎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視線。鄉親們明白,那是呂大夫在成天遙望著他的魏叔、魏清啊。

有時候他偶爾也會到一百畝地里轉一轉,但是,身邊的莊稼卻不入他的眼,他的目光所及之處還是那條山路,只有那條山路才能把井上峪和山外面的世界連起來。可是,現在這條路分明已經斷了,就像西湖的斷橋一樣。所不同的是,西湖的斷橋是雪後造成的人們視覺上的假象,它是斷在人們的視線中,而這條路卻斷在了呂志忠的心上。

一只大鳥飛過來,它伸展著長長的翅膀,瞬間便讓呂志忠的目光定住了。是呀,人有時竟不如一只鳥,鳥會飛,人卻不能,人只有兩只腳板。

但是,人卻能制造武器,比如槍,只要扳機輕輕一扣,再會飛的鳥也會掉下來,于羽毛飛濺中還會有滴滴鮮紅的血跡。可是,那鳥得罪誰了?它不就是想自由自在的在天上飛嗎?

槍的另一個好處還在于,有槍就是草頭王!草頭王?呂志忠的思維飄至此處,禁不住細細咂模了一會兒。等他把視線重新聚攏在一處時,那只大鳥已經飛遠了。呂志忠輕輕嘆了一口氣。

既然不能說服丈夫,韓春雪決定單獨行動了。這天晚飯以後她趁張劍南不在,索性把學生會的全體人員召集到自己的寢室里開了個小會。

她首先開門見山的說︰「同學們,也許你們已經听說了,看來我們這個國家又要經歷一場磨難,其規模或許是空前的,這就是蔣、馮、閻之間挑起的戰爭,地點就在中原地區。

「為此,閻錫山一方正在津浦線上大規模調軍,兵患給鐵路沿線的村莊、包括咱們井上峪呂大夫家,已經造成了嚴重的損失和痛苦。

「我要說的是,戰爭充滿了突變和未知,設想,咱們井上峪雖然在大山里,外面有大山遮著、擋著,可是,萬一哪一天有潰兵進來怎麼辦?尤其是我們這些學生們,大都半大不小的,假使他們竄到學校里來我們該如何應對?」

是呀,這可是個嶄新的課題。雖然山外邊發生的事,他們的老師會經常以不同的形式告訴他們,因此,他們雖居山里,消息卻並不閉塞。然而,韓春雪提出的這個問題,同學們卻從來沒有想過。因而,學生們在吃驚之余不免動起了腦筋。

「我看,首先我們要做的,是繼續完善學校的夜巡制度。」學生會主席梁津思索了一會兒後,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以往,我們每天晚上基本上沿校園巡視三遍,最晚到十點鐘就結束了,這在平常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真像韓老師所說的,萬一出現那種情形,我們這種措施就露出了嚴重的缺陷。

「試想,如果是潰兵,必然是驚弓之鳥,大白天他們一般不會興風作浪,最有可能禍害老百姓的時間便是凌晨和晚上,按他們的軍事術語凌晨即拂曉,是最容易出問題的時刻,老百姓都在睡夢里,我們也是一樣。這樣,我們的問題就暴露出來了。

「還有……大門口每天晚上只有關大爺一個人睡在屋里,人數是不是少了些?我是說萬一有人來禍害、搗亂,他們應該不會翻牆頭進來,那麼……大門不就是他們唯一進出的地方了嗎?」

梁津的話,無不讓大家佩服,她雖然是個女孩子,可見識和膽量絲毫不遜于那些男生。就說夜巡,她每天晚上也必帶人堅持一班例行巡邏,是夜勤隊里唯一的女生。

「是呀,梁津說得對,關大爺那里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就過去和他做伴兒怎麼樣?這叫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可是,我還想,如果假設成真我們該怎麼辦?」

鄭向學說完以後故意停頓了一會兒,他見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他提出的問題吸引住了這才說,「其實很簡單,三十六計,走為上。」1876580

「走?往哪里走?」有人忍不住問了句。

鄭向學神秘的笑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大山呀!自咱井上峪往里,這東三峪全都是無窮無盡的連綿群山,隨便一條山谷便能躲一陣。咱們能躲得起,別人能躲得起嗎?」7658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韓春雪滿意的點點頭。這時,有人提出了疑問,「能走得成當然好了。可是,萬一來不及怎麼辦?還有,我們走了,鄉親們怎麼辦?」

「就是。平時鄉親們對我們這麼好,我們怎麼能只顧自己逃命呢?」

「要我說,哪兒也不去,這里是我們的家,我們憑什麼走?咱井上峪有這麼多人呢,來了就和他們干唄。」

「對對對,這個辦法我贊成,人多力量大,窮的怕橫的,橫的還怕不要命的呢,既然是潰兵,到時候誰怕誰呀?」

「也不能太樂觀,潰兵手里有槍,那也是狼。我們有什麼?鄉親們手里有什麼?還不是一些棍棒、農具一類的,所以我同意鄭向學的意見——走!可是,能走成當然好,要是萬一……哎呀,我還是想想再說吧。」

「最要緊的是女生,她們十個人可不能出問題。」

「好,到時候我帶一幫人專門護著她們。」

「說了半天,山外邊為什麼打仗?韓老師,老百姓會支持他們嗎?」一個同學突然問了一句。

還沒待韓春雪回答,另一個同學卻搶上了。「嘿,我看就是狗咬狗。你想啊,它們突然發現了一塊肥肉,能不拼命的搶嗎?既然是狗咬狗,就談不上老百姓支持不支持了。你沒听山外邊過的那些兵,簡直是土匪!還沒有他們不搶的。」

「話雖這樣說,可古人雲︰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場戰爭能打起來,總不會無緣無故。要不然,雙方輕易會動員起這麼多力量?還有,仗也不會老打下去,總要分出個輸贏來,依你看,誰能贏?」

「這個你怎麼還不明白呢?有槍就是王,誰手里槍多誰說話就硬氣,這些新軍閥何時講過理?沒有人他們就抓呀,田老師和呂老師家的魏大夫,不就是這樣被抓走的嗎?要我說,誰手里槍多、人多,誰就能取勝。」

「未必,你這話也太絕對了。」

「不信咱走著瞧,你和我抬杠有什麼用?」這兩個人還將上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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