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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這半個月你去哪里了？」六子剛剛回到屋里，有一個犯人便問上了。
此刻正是開飯時間，呂志忠因為今天胃不舒服，他連筷子也沒動。所以，一頓豐盛的飯菜便由同室的犯人們代勞了。那飯菜有魚有肉，外加雪白的饅頭，老邊本以為六子會迫不及待的擠過來猛吃一氣，誰知六子連眼皮也沒瞭。
「還能去哪兒，笑面虎讓我去打掃那間屋子去了，還讓我在那里陪住了半個月。他姥娘，這小子真不是人！」
犯人們沒心思再問下去，這話只有呂志忠明白是啥意思。自從上次他把自己的打算和六子說了以後，六子突然不見了，原來他是被笑面虎抓了公差，去打掃孔祥雲住的那間牢房去了，還陪住了半個月。
這麼說，孔祥雲的情況繼續好轉了？那麼，他到底怎麼樣了呢？神志清醒了沒有？能不能吃進飯去？特別是那只腳？這一系列的問題都是呂志忠所急于知道的。可是，六子根本不接觸他的目光。
「六子，你怎麼了？呂大夫今天不舒服，他一口飯也沒吃，都讓給大伙了。這半個月見不到你，呂大夫哪頓飯也沒忘了給你留好吃的。」老邊邊說話邊觀察六子的神情。
誰知老邊不說則已，一說六子則干脆躲到里邊的一個牆角哭上了。他悲悲咽咽，痛苦難禁，流淚的樣子很淒慘。呂志忠躺在炕上，他警惕地望著門上那個方形的小窗口。
而犯人們則呼啦一下圍了過來。「六子，你到底咋啦？是不是又被笑面虎欺負了？這個狗日的，哪一天非宰了他不可！」老邊拍拍六子的肩，他連忙讓一個犯人到門口看著。
六子慢慢抬起頭來，「我就是被笑面虎打死算個啥呀？你們就知道吃、吃、吃，可是……」
「可是什麼呀？你怎麼也這樣不痛快了？」
「平時不是挺干脆的嗎？」
犯人們七嘴八舌的說。
六子愈加淚流滿面，「呂大夫他……馬上就要活不成了……」話沒說完，六子雙手抱頭的抵在了牆上。
「啊？」犯人們全都怔住了。稍頃， 里啪啦的碗筷聲響在了一起，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吃飯呀？
「他媽的，這些王八蛋，他們是不讓好人活了呀！看看，咱們這些人當中，哪一個不是有著一肚子委屈？誰他媽的該坐牢呀！」其中一個犯人也嗚嗚的哭開了。不過，他不敢把聲音傳出去，所以用雙手捂著嘴。
王大虎把六子的頭扶起來，「六子，平時咱們處的怎麼樣？你和大伙兒詳細說說，這些天你都听到什麼了？」
六子止住哭聲，「王大哥，這半個月我是被笑面虎抓走了，和一個快死的人關在一個屋里，那個人可慘了，腳丫子都被老鼠啃了半邊，他就是和呂大夫一塊抓進來的，還說他是**，我看他是好人。」
六子抹了一把滿臉的淚，「你們是不知道呀，他剛醒過來笑面虎就又折磨他，連我也一塊打著，還罵罵咧咧的說︰你姥娘，都說你伺候那個姓呂的像干兒子，那好呀，過不了幾天，你那干爹就和這個**一塊完蛋，有人可是盯著他們呢，到時候你跟不跟著一塊上路？」
「呂大夫，呂大夫！」其中幾個紛紛圍攏過來，「你听到了沒有？這些王八蛋不是人養的！」
呂志忠笑了笑，「沒什麼，也許六子听錯了，大伙兒還是趕快吃飯吧。」
六子馬上追了一句，「錯什麼錯？是我親耳听見的，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
只听啪的一聲，老邊猛地把手里的碗摔在地上，「還吃什麼吃？這些王八蛋要是敢動呂大夫一個手指頭，別人不敢保，反正老子不能看著。六子你放心，到時候大不了一起死拼完事兒！」
犯人們七嘴八舌地說︰「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們就是孬種了？」
「也對，到時候一起死拼完事兒！就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哪年哪月是個頭呀？」
陸文海踫了老邊一肩膀，「就你能耐是吧？有用得著的地方吱一聲，有什麼呀？」
王大虎干脆說︰「老邊，陸文海，咱們索性反了吧，把呂大夫和他的那個朋友一塊救出去，咱管他是什麼黨呢？反正我認準了一個理兒，這年頭凡是和官府作對的就是好人！」
老邊抱臂在一邊想上了。這間牢房里唯一的那個老年犯人說︰「兄弟們，大伙兒的話都不熊。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和呂大夫處的就像親兄弟一樣，有福同享，自當有難同當。可是，我老了，比不得你們，論動拳腳，我根本幫不上忙。
「不過，有句話我得提醒你們，反大獄不是件簡單的事兒，計劃不周會連呂大夫也一塊害了。所以，這件事要想干，就得好好謀劃謀劃，第一步干什麼，第二步干什麼？張三干什麼，李四干什麼？得手後怎麼走？走不了又怎麼辦？還有，到時候別一窩蜂亂了套，那樣只會先亂自己的營。這是前半句。
「還有半句是，只要你們商量好了想干，我老胳膊老腿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就不跟著添亂了。可是大伙兒盡管放心，那些王八蛋就是把我打死，我也決不把你們供出來。如若食言，我就是大姑娘養的。說句不好听的，咱可不能干時血氣直往上涌，萬一不吉利就相互亂咬啊！
「最後，再多說一句，老少爺們兒，自從呂大夫和咱們聚在一起後，漫說是魚肉，就是開水，咱們也能一天三頓喝上了。想想從前，哪一個不是干忍著，渴死也沒人理你。
「就說六子，都知道他三年沒見一丁點兒葷腥，卻挨了數不清的揍，誰拿的咱當過人？所以我說，這件事不想干的，別勉強，把自己的眼閉上，把自己的嘴封死，也算是幫了忙了；想干的也得想好，別到時候裝熊包，裝孬種，當軟骨頭，那可不是咱山東人的秉性。」
老邊由衷的贊嘆了一句，「哎呀，生姜還是老的辣呀！兄弟們都听清楚了吧？這件事兒人少了不行，所以咱得好好謀劃謀劃。可是，人多了又怕萬一事不諧，有人扛不住打怎麼辦？到時候一頓亂咬，事情可就麻煩了。」
犯人們一听紛紛嚷，「誰要是軟骨頭，誰他媽就是小色孩子！」
「對，斷子絕孫是輕的，就是走在平路上，也會跌個跟頭摔死。」
「都快別耽誤工夫了，活著干，死了算，誰不守信是王八蛋。」
「別咒了，都是窮哥們兒，我看還是起個誓吧！」
「對對對，起誓最好，劉關張桃園三結義，所以才有後來的三分天下。」
老邊，王大虎，陸文海一起來到呂志忠炕前，「呂大夫，你說句話，兄弟們全都听你的。」
呂志忠想抬起頭來，六子連忙從後面幫他。他聲音顯得有些哽咽，「大叔，哥哥弟弟們，多謝了。不過，我沒事兒，你們想想，外邊我要是沒人，能天天吃這些好東西嗎？所以，那個該死的笑面虎肯定是嚇唬六子呢。」
眾人想想也是，呂志忠繼續說道︰「可是，笑面虎有一句話說對了，那就是我的朋友孔先生他們絕不會放過他。這些天一想到這，我的心就和刀扎的一樣。萬一孔先生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勁？
「你們不知道，孔先生那個人比我還好呢，他有文化，有肚量，待人又謙和……」
「呂大夫，你別說了。」老邊連忙止住他，「都是窮弟兄，老天爺讓咱們踫在一塊就是今世的緣分，你給我們來個痛快的，你想把他怎麼辦吧？」
呂志忠看看眾人，「我想把他救出去！可是，你們看看我這個樣子，我又實在動不了……」
王大虎急了，「呂大夫，你就是動得了，我們也不能讓你攙乎，你醫術那麼好，還得留下來為窮鄉親治病呢。說句不好听的，我們都是些粗人，萬一不吉利，死了也沒什麼。可你必須留下來。」
呂志忠搖搖頭，「不行，為了我的朋友，讓你們這麼多人去冒險，這個賬我實在欠不起呀！」這一刻，呂志忠又改變主意了。
陸文海跺跺腳，「呂大夫，你還是山東人嗎？為朋友兩肋插刀，為義氣不惜性命，更何況咱們又不是去干傻事兒。」
這時，門口望風的那個人突然用力咳嗽了一聲，他也迅速的坐在一邊的地上。
幾個獄警走過來，其中一個伸頭往里看了看，「中午不睡覺，都杵在一塊干什麼？真是屬狗鼻子的，聞見味兒就耐不住了是吧？真他娘的，百年不遇的好事兒，讓你們這些王八蛋踫上了。」
接著，不少的牢門被打開了，當然也包括這間屋子。那個獄警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服刑夠一年的滾出來！」
「干什麼？」那個老年犯人小心的問。
獄警乜斜了他一眼，「干什麼？你家祖墳上冒青煙了。韓主席有令，政府近期為了推行懷柔政策，也為了感化世風和你們這些劣人，年前特別釋放一批罪行輕的。還不出來到院子里點名？再他媽磨嘰，老子可要鎖門了。」
犯人們一听，大多數登時蹦了起來，可他們看到呂志忠後，又默默的把頭低下了。那個老年犯人領頭說︰「兄弟們，這是喜事兒，咱們一塊向呂大夫告個別吧。」說著，他就要帶頭下跪。
呂志忠忙說︰「六子，快把大叔攔住，這可萬萬使不得！」然而，除他之外，那些年輕的犯人們還是齊刷刷的跪下了。他們一一握過呂志忠的手，「呂大夫，我們都會記住你的。你放心，老天爺也會保佑你出去，到時我會去看你，咱們離得不算遠。」
另一個也說︰「我是甘泉鎮的，和孤山鎮是鄰居。呂大夫，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老邊，大虎，陸文海，呂大夫就交給你們了！」又一個犯人鄭重向這三人囑咐道。
一行人慢慢出去了，有的手里還拎著破破爛爛的行李。那個老年犯人眼淚汪汪，一瘸一拐，他的目光舍不得從呂志忠的身上離開。前幾天殺葦子，他崴了腳到現在還沒好。
呂志忠向六子擺了擺手，「六子，走吧，你終于熬到頭了。」
「不行，他不能走！」那個獄警說著就要關門。
「為什麼？！」呂志忠大聲問了一句。
「呂大夫，別火。這個小半大子他命不濟，想知道為什麼，讓他自己去問笑……虎去。」
當一聲，鐵門又被鎖上了。1876580
「六子……」呂志忠緊緊握住他的手。7658
「叔，咱不哭，他們請我走我還不干呢，我就想留下來陪著你。」六子滿臉都是笑，「這一下可如了願了。」
老邊一掌擊在牆上，「狗日的，老子一定殺了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