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又一次合攏了,那天空變得無比渾濁,昏黃的雲彩低垂下來,就像要把井上峪包裹了一樣。浪客中文網不多時,雪花也大片大片的飄了下來,眨眼間就在地上蓋了厚厚的一層。
呂鄉賢赤腳走在雪地上,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志忠哥,張校長,你們怎麼不等等我呀?其實我走的很快的。」
她身上就穿著一件陳舊的睡衣,而雪花卻一片一片的落滿了。她笑了笑,伸手就想上去攙人,「還是孔先生好,他知道走夜路是要做伴兒的。」那架勢,就像孔祥雲真的在她眼前一樣。
田甜忽然猛地一驚,「志忠哥!」她忽的一下坐了起來,連一同搭在趙紅玉身上的被子也抖擻在床底下了。
趙紅玉當然被驚醒了,「田甜,你又做夢了?」
田甜羞澀的點點頭,她的眼光是痴痴的,而胸膛卻急劇的一起一伏。
趙紅玉把被子拽上來,她又抖抖上面的土。「田甜,睡吧。我剛才也做了一個夢,是一個惡夢,正好你把我解月兌了。要不然,那個王八蛋還拎著菜刀追我呢。」
「嫂子,你說的可是真的?」
趙紅玉沉沉的點點頭,她們倆剛想躺下,院子里的聲音卻把她倆吸引住了,那好像是小翠的聲音。
這幾天因為呂鄉賢精神有些恍惚,小翠和福生一商量,便搬過來和她做起伴兒來。剛才她無意中把一只胳膊往呂鄉賢那邊一搭,頓感自己撲空了。「鄉賢姐!」她登時驚出一身冷汗,呂鄉賢不見了,而被窩卻還是熱的。
呂鄉賢依然在院子里跌跌撞撞的走著,有時她就像走險路,小心了又小心,還有拐彎和防滑的動作;有時她又像在坦途上直奔,胳膊漂亮的大甩著。
「鄉賢姐……」小翠一看嚇呆了,她甚至連棉襖也沒來得及披,里邊只穿著單衣單褂,是洗舊了的暗紅色。
田甜和趙紅玉也跑來了,連腳上的棉鞋也趿拉著。「小翠,鄉賢出來有多大工夫了?你咋光瞪眼看著呀,這麼冷的天,那可是要凍壞人的。」1876580
小翠听罷反應過來,她過去就想把呂鄉賢叫醒。7658
「別動!」田甜連忙伸手示意,「嫂子,鄉賢姐可能是夢游了,我以前好像听說過,如果乍然把這樣的人叫醒,那是有生命危險的。」
「哎呀,那可怎麼辦呀?」小翠小聲問了一句,「難道就由著她在院子里閑逛?你看她穿的,也太單薄了!」
田甜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怎麼辦,還是把福生叫來吧,他是大夫,應該有辦法的。」
小翠一听不再猶豫,她連忙把福生從被窩里拽了出來。還帶來一床毯子和自己的棉襖,搶在福生前頭先把田甜和趙紅玉只穿單薄睡衣的身子遮起來。
福生這才轉過臉來,「田甜姐,嫂子,鄉賢姐這是夢游了。日思沉憂,她這不是一兩日積下的,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把她叫醒,而是要順著她把她慢慢引到屋里,自然進入睡眠狀態,等她自己醒了,方才無恙。明天我再給她配點兒藥吃,不會有大礙的。小翠,你快著點兒呀。」福生沖她擺擺手,那意思是你上去。
小翠要拽福生身上披著的棉襖,福生卻又搶回去了。「不行,一切要按原來的樣子。」說著,他連忙躲到一邊去了,目光直接對著牆壁。
呂鄉賢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哥,劍南哥,孔先生,我腳崴了,也不說來扶扶我?」
「來了來了。」小翠連忙走上去,「走路也不說小心著點兒,讓我看看,腫了沒有?」這時,小翠一眼瞥見田甜和趙紅玉在一邊給她打手勢,于是又連忙改口說,「外邊太陽也太毒了,咱們還是到屋里去看,屋里邊可涼快了,太陽又曬不著,還有穿堂風。」
呂鄉賢一把將她拉住,她把自己的頭輕輕靠在小翠的肩上,頓時感到有了無限的依靠。她聲音痴痴地問︰「你是誰呀?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呢?」
小翠雖然心里酸,可臉面依然帶著笑。「你是沒見過我,可是我見過你。別問了,是志忠哥、劍南哥和孔先生讓我來接你的,他們仨正在前面的地里吃西瓜呢。那西瓜又沙又甜,你想不想吃一塊嘗嘗鮮?」
呂鄉賢登時蹦了個高,她就像一個歡樂的孩子,「是嗎?太好了!走,我也想和他們吃西瓜去。」說著,她拉上小翠就跑。
田甜和趙紅玉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福生則彎腰蹲在地上,他捧起一把雪,直接就捂在臉上了。剎時,那眼淚把手里的雪也融化了。
屋里傳來呂鄉賢淒涼的聲音,「小翠,田甜,嫂子,我再也受不了了!這都一個多月了,怎麼一點兒音信也沒有呀?」福生一听抬起頭來,這說明,呂鄉賢已經自然的醒了。
屋里,呂鄉賢還在問︰「咱們要不要再去人打听打听?不能就這樣死等呀。要是萬一那邊有什麼情況,魏叔他一個人能應付得了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田甜身上,她沉思著,「不行,人是絕對不能再派了。」她終于說出這句話來。
「為什麼?」呂鄉賢無比渴望的問。
田甜說︰「兩個人走轉圈路,不在一個方向上,你找我,我找你,結果誰也找不著誰,而兩個人卻都急得要命。鄉賢姐,我的意思再等等,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會有消息來的。」
趙紅玉問了一句,「田甜,你的依據是什麼?」
田甜想也沒想,「憑我的第六感覺。」
「第六感覺?」福生在窗外听到後就想,「第六感覺是什麼東西?難道它比算卦還靈?」那一刻,他直感到自己就是個大老粗,要是能夠多讀幾本書該多好啊!像田甜那樣,她懂的東西可真多。
雪依然簌簌地下著,然而福生卻不覺得冷,盡管他腿上只套著一條溜薄的單褲,而且還穿反了。歌聲從里面傳了出來,「都說是生死不能相見,都說是愛恨不能同源……」
福生凝神細听,里面竟有小翠的聲音!咦,她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听著听著,福生有些沉醉了。
秀菊看著她爹在屋子里亂轉,「狗東西,我怎麼把他給忘了?怪不得那呂老三在監獄里就像下館子一樣,有吃有喝還有人伺候著,他是縣官加現管呀!
「不行,明天我得去趟縣城。哼,別讓我逮住什麼把柄。要不然,還是滾回你的南方去吧。南蠻子,小南蠻子!」最後,他竟恨恨的連跺加罵。
秀菊根本不明白,「爹,你嘟嘟囔囔的說個啥?什麼縣官現管的,俺怎麼听不懂呢?」
她想了想,似乎又多少明白了一些。因此,不無擔心的問,「那縣城俺听說可大著呢,又不比咱青牛村。在這里你跺跺腳,整個村子都動彈,可到了縣城你認識誰?」
馬玉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懂什麼?和你娘一樣,頭發長,見識短!爹在縣城怎麼就不認識人了?我可告訴你們,在縣城,我可認識了個大人物!」
「大人物?」秀菊、她娘,以及馬玉昆的姨太太一听都愣住了。「那大人物是誰?他到底有多大呀?」不過,這只是表情而已,三個人不能、也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