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凝成的螺旋長槍刺進龍源的那個剎那,藏卿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仿佛看到了龍首上作為雙目的銀色火焰里,閃過了一絲傷心。
夾雜著不甘心,夾雜著委屈,夾雜著無奈,甚至還夾雜著一絲解月兌的傷心。
藏卿忍不住從原本半蹲的姿勢站了起來,看著巨龍那因為見到黨秀兒而高高揚起的頭顱慢慢地失去力量的支撐,砸在地面上。就好像看著時間一瞬間拉慢了一般,巨龍身上那開滿全身的銀色花朵,開始一朵一朵伴隨著生命的流逝而枯萎,露出里面本就代表著死亡的丑陋骨架。
不知道為什麼,藏卿突然感覺自己的某個朋友逝去了一半般,明明沒有傷心的感覺,連鼻子都沒有酸,淚水就那樣抑制不住地流出來了。
紅螺真人此刻也恰好轉頭過來,一眼看過去,藏卿發現不僅是自己,紅螺真人的臉上,也流下了淚水。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仿佛都听到了對方的眼神再問。
做錯了嗎?
在藏卿身邊的夏宛兒也看到了他的狀態,伸手拉了拉他的褲腿,藏卿扭回頭,朝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但夏宛兒自信只要還沒瞎,是個人都能看得出這個笑容的苦澀。
「喂,老頭子,現在這里沒事了,能去如來堂幫忙了吧。」似乎是心情不好的緣故,藏卿已經連敬稱都懶得用了,直接走到紅螺真人的身前問道。
「大概不用了。」紅螺真人還沒有回答,扎庫酷已經從另一邊走了過來,他沒有紅螺真人和藏卿的反應,此刻情緒也相當的穩定,「剛才帶夏宛兒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看到扎鳴歌的隊伍了,現在大概已經到了如來堂了。」
「哦,是這樣嗎,不過還是過去一下比較好吧,保險一點。」藏卿皺起眉頭想了想,結果正打算繼續跟紅螺真人再說些什麼,就听見卡素顏也湊上來說道,「如果扎鳴歌出手的話,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他可是水平不下于你的戰術天才。」
听到這話藏卿就不好再說些什麼,人家都夸自己是戰術天才了,自己再說些什麼就不好意思了。
這麼一想,藏卿突然發現自己來這里竟然已經沒事了,可是想想這麼回去感覺又有點浪費,干脆扭頭對紅螺真人問道,「喂,老頭,剛才還沒講完的故事現在可以講了,听眾也多了哦。」
紅螺真人一愣,旋即苦笑,不過大概也是想借著這個故事消除一些抑郁的心情,沒有拒絕,「你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家伙,好吧,就給大家說說吧。」
在場的眾人都不再說話,等著紅螺真人開始講述。
「因……」才剛剛吐出一個字,就被藏卿給打斷了。
「那個,前面我已經听過的部分稍微說的簡潔一點。」
紅螺真人點了點頭,繼續醞釀出剛才的感覺,開口說道,「因……」
又一次只吐出一個字,便被藏卿給打斷掉。
「那個,後面的故事稍微也說得簡潔一點,心理描寫之類的少用,我們只听故事。」
紅螺真人又點了點頭,第三次醞釀出剛才的感覺,開口說道,「因……」
于是,就第三次剛剛吐出一個字,便被藏卿給打斷了。
「那個……」
只不過這一次藏卿也沒有說完,就被在一旁忍無可忍的扎庫酷一把拽住衣領扔到了一邊。
紅螺真人嘆了口氣,對于藏卿這類型的人,他也絲毫沒有辦法,看著他就仿佛看著自己的孫子一樣,完全生氣不起來。
紅螺真人的講故事水平其實沒有藏卿說的那麼差,穿插的心理描寫雖然跟主要情節沒什麼關系,卻能恰到好處地渲染氛圍。
會覺得碎嘴,只不過是因為藏卿的品位……好吧,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這里就不復述了。
從紅螺真人的講述了,眾人清楚了很多東西,這一個故事,幾乎就記錄了部落這百年來所有的大事件。
省去藏卿已經知道的那部分,因為紅螺真人知道自己絕對沒有可能憑借一己之力來對抗整個龍族軍團,所以他們再之後又去找了新的幫手,而這個幫手,就是那一代的金天尊。
那一代的金天尊是個很神秘的人,即使同意跟紅螺真人合作,卻不願意露出真身,不過因為整個部落也只有他一個實力達到真境界的人,所以紅螺真人也沒有多在意些什麼,兩人的合作很愉快地達成了。
于是,阻擊龍族軍團的隊伍就這麼定了下來,紅螺真人與他的兒子,金天尊,再加上那個黨姓戰士。
雖然听上去靠四個人就要狙擊整個龍族軍團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確實做到了。
靠著四人間的通力合作,他們先是用流沙的陷阱吞沒了將近半數的龍族士兵,緊接著,靠著打游擊戰的方式慢慢蠶食掉剩下的隊伍,雖然龍族軍隊很強大,但是他們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們不熟悉沙漠的環境。
許多人都以為沙漠就是一望無際的黃沙,只有杳無人煙的荒蕪感。但至少中央沙漠不是這樣,在黃沙的地下,有無數外人不知道的秘密,而四人就靠著這些秘密,以少勝多,打了一場經典的游擊戰。
到最後,只剩下裂角霜天龍還沒有伏誅,而在這麼長時間的戰斗力,紅螺真人漸漸發現金天尊與黨姓戰士之間的關系並不像她和其他人一樣,只是普通戰友的關系,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金天尊越來越表現出女性化的特征。
而就在最後與裂角天霜龍之間的戰斗里,金天尊終于暴露了身份,只不過這一次的暴露,卻是因為她即將離開這個世界。
而最令紅螺真人崩潰的,是金天尊竟然是一個他認識的人。
不但認識,甚至可以說是朝思暮想的人——他的妻子。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成為中央部落的金天尊,但看著金天尊雖然嘴角鮮血不止,卻依舊含笑躺在黨姓戰士的懷里,紅螺真人和他兒子都明白了這個時間不屬于親人間的重逢,而是愛人間最重的二人世界。
紅螺真人在講這一段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負面情緒,他說他早已清楚,自己本就沒資格奢求對方的原諒,她能找自己信任的人作為最後陪伴在身邊的人,紅螺真人已經很滿足了。
這件事情到這里原本就應該算是完了,但因為如來堂的規矩,金天尊若是身亡了,必須要將尸首送到如來堂,而就在三個男人將尸首運回去之後,那時候金天尊的一個弟子卻站出來說自己有辦法能夠讓死去的金天尊復活。
一听到這話,三個男人自然立刻就出言詢問是什麼辦法,對他們而言,只要能救活金天尊,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
而那名子弟所提出的辦法,便是將那時候作為戰俘的裂角天霜龍作為祭品,以其強大的生命力通過命之彌勒來進行復活。
但是現在的命之彌勒早已經在歷史的變遷中退化了,想要單靠命之彌勒的能力來進行復活顯然是不夠的。于是那名弟子便提出建議用他的能力作為中介,雖然這樣對于生命力的消耗會大上許多,但至少復活的目的便能達到。
紅螺真人他們想了想,最終還是同意了這個條件,于是眾人便帶著裂角天霜龍和金天尊的尸體到了紅螺真人居住的古墓里,在那里挖出了一個囚禁巨龍的牢房。
但因為那名弟子的實力太弱,無法直接將自己的能力施展在巨龍身上,所以便又在靠近囚牢的地方挖了一個巨大的石碗,將巨龍的鮮血在石碗中放空之後才將銀色花朵栽在了它的身上,隨後便靠著銀色花朵慢慢地吸收其生命力。而紅螺真人與那名弟子便留在古墓里進行看守。
這一過程一直延續到二十三年前,那一年,積累的生命力終于足夠復活一個人。于是復活儀式便在生命力積累足夠的第二天進行了。
但是令紅螺真人驚訝的是,復活回來的金天尊,竟然是以嬰兒的狀態回到這個世界上,一切過去的記憶全部歸零。但即使是這樣,紅螺真人卻依舊很開心,畢竟他的妻子在上一輩子根本就沒享什麼福,希望這一世她能夠有美好的生活。
她立刻就傳消息去了部落,而來接這個小嬰兒的,就是一個那個黨姓戰士和卡善。
但就在三人圍著這個能否稱之為新生命的小嬰兒滿臉欣喜的時候,那個弟子卻突然發力。
靠當年的龍血池養出來的一朵邪花,那名弟子幾乎徹底吸干了整個古墓之上綠洲的生命,並且從趨勢上看,甚至可能直接讓整個部落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為了對付這多邪花,紅螺真人不得不招來了當初在與裂角霜天龍戰斗時後制造出來的紅螺沙暴,徹底將整個被邪花感染的地方破壞干淨,而那名弟子,也在這場沙暴里不知所蹤。
「而那個在沙暴之前降生的孩子,繼承了他前世的名字,用了她前世愛人的姓。」紅螺真人走到黨秀兒的身前,似乎是下定決心不再隱瞞什麼,寵溺地模了模她的腦袋。
「那個嬰兒就是你啊,秀兒。」
然而听到這些話之後黨秀兒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半晌後再次抬起來,朝著紅螺真人露出一個燦爛得幾乎有些假了的笑容。
「真是謝謝你給我講了一個這麼滑稽的故事,不過……」
不等紅螺真人對「滑稽」這個詞做出反應,站在他身前的黨秀兒,突然以一種恐怖的速度伸出手,刺進他的胸膛里。
「故事听完了,你還是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