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草磨碎後散發出淡淡的植物腥氣,就像是雨後的森林一樣,聞上去讓人有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不過在中央沙漠這種地方,想要聞到這樣的氣味就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扎鳴歌躺在自己鋪著虎皮的躺椅里,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看著已經照顧了自己五年左右的護衛正熟練地幫自己熬著藥。一個渾身肌肉的大男人,一邊熬藥一邊拿著一個比他大拇指還要小上不少的勺子嘗嘗味道,畫面看上去相當的違和。
不過對于扎鳴歌來說,這樣子違和的畫面卻已經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他的身體一天天地在變差,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離開這個世界。每次看到手下幫自己熬藥,他就會想到這個問題,明明知道就算想了也只是讓自己的心情變得抑郁而已,但是思緒卻總是抵擋不住被吸進那個黑洞。
但是現在的野漠根本還離不開他,不說當前最大的困境四景和巢鳴,北方的虎邦也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而南面的鹿城和龍蕊,雖然暫時跟自己結成了聯盟關系,但是只要野漠的虛弱暴露在了他們的面前,他們同樣會撕破臉皮撲上來搶食。
真正穩固的盟友關系,是建立在平等的實力層面上的。而現在的野漠,顯然並沒有那個能力,雖然對外說是結盟,但是扎鳴歌自己也明白,這只是一種從屬的關系,上下級的概念非常的清晰。
雖然這對于野漠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和跟虎邦吞並比起來,至少這麼一來野漠這個名字還能繼續保留下去。
這樣的情況扎鳴歌在將中央部落統一之前就有過思考,他很清楚一個新生的勢力在那些大鱷的眼里是多麼礙眼的一個存在,他也預想過會遇到怎麼樣的麻煩。但是就算他想了這麼多,他終究還是沒想到局勢竟然會差到這個地步。
果然還是低估了天下英雄了啊。
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藥也正好在這個時候熬好了。
扎鳴歌結果那碗光聞味道就讓人想要退避的濃漿,對護衛點了點頭,隨後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就像是豪爽的莽漢干掉了一碗酒一樣。
「東方先生現在在哪里?」把碗還回去,扎鳴歌順便開口問道。
「在藏書閣里。」護衛立刻答道,扎鳴歌跟他們吩咐過,時刻關注東方杏的走向,對于任務他們從不懈怠。
扎鳴歌眉頭忍不住微微一皺,「他還不知道小紅先生已經回來的消息麼?」
「我們已經跟他說過,但他似乎並不在意,只說‘交給扎先生處理就行’。」護衛的表情也有些疑惑,小紅先生回來的時候傷勢有多嚴重他們都是看到的,相信傳話的人肯定也把這個消息跟東方杏說過。但是後者卻依舊毫不動容,真不明白他到底是冷血無情還是太過遲鈍。
听了護衛的話,扎鳴歌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對于東方杏,他很忌憚,也很疑惑,但是總的來講,還是疑惑大過了忌憚。
這個留著一頭紫色長發的男人的所作所為他看不透,去揣度他就像是去揣度一團看得到模不到的霧氣一樣,你以為自己已經發現了什麼,但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握不住。
扎鳴歌有一種直覺,這家伙以後可能成為野漠崛起的一個關鍵,但也可能成為覆滅整個野漠的元凶。
「繼續關注著吧,他有什麼奇怪的舉動立刻通報我。」扎鳴歌說著就想揮揮手讓護衛退下,但是手揮到一半卻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似地停了下來。
片刻之後,扎鳴歌又一次皺著眉問道,「小紅先生是一個人回來的?」
護衛愣了一下,臉上露出有些悲戚的神色,點了點頭,「一起跟去的五個兄弟都陣亡了,對手是巢鳴的皇翎燕,他們死得不冤……」
最後一句听起來似乎是有些自我安慰的意味,扎鳴歌听得出其中的怨氣,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揮了揮手讓他離開了。
等到護衛離開,扎鳴歌自己卻陷入了沉思里,對方是皇翎燕的話戰斗會有多激烈他能夠想象,那五名戰士雖然都是好手,但是比之小紅和皇翎燕這個級別顯然還有不小的差距,就算戰死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怪異。
扎鳴歌也不知道哪里怪異,但總有種被蒙在鼓里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在之前東方杏跟他說起扎庫酷的事情的時候也有過,但是這一次更加明顯。
東方杏,他到底打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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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界的人?」蕊寧看著面前的來人,微微蹙氣了眉頭。
面前的男人長著一張很干淨的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被雨水洗刷干淨的林間小屋一樣,給人一種自然,溫和的感覺,是那種第一眼就讓人有好感的男人。
「我叫靈鴿。」男人的聲音很柔和,和他的外形很搭配。
「靈鴿……」蕊寧點了點頭,「那麼,是只有你一個人來妖精界麼?」
靈鴿點了點頭,他的動作也和他的聲音一樣極其柔和,如果不是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那尖銳如針一般的氣勢再加上能清楚看到在他身後躺成一片被擊潰的罪民,就算是蕊寧都會覺得這是個人畜無害的鄰家大男孩。
「那麼你找我是為了什麼呢?」雖然很明白對方來者不善,但是清楚地感知到對方的氣勢和對方表現出的態度之後,蕊寧也知道現在不應該與之翻臉,所以語調也難得地客氣了起來。
靈鴿露出了靦腆的笑容,似乎很不好意思一般說道,「我對妖精界並不了解,對于你們的勢力分布也不是很了解,所以想先問一下關于你們勢力分布的事情。」
蕊寧一愣,隨後疑惑地問道,「你剛剛才到妖精界麼?」
看到蕊寧驚訝的目光,靈鴿也疑惑了,輕輕地皺起了眉頭問道,「在我之前有很多人類來妖精界麼?」
蕊寧這才徹底明白過來,面前這個面相清秀的少年,跟自己之前知道的本界人估計都不是一伙的。
沒想到發展到現在,竟然還會有新的變數插進來,看樣子老天爺也不願意妖精界能夠平靜下來啊。不過對于現在完全處于劣勢的罪民而言,有變數反而是好事。
對于妖精界現在的局勢,蕊寧倒是沒有隱瞞。況且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這種事情如果想要追查的話,隨隨便便就能打听出來。
不過雖然沒有隱瞞,但是誤導卻是沒理由不做的。至少關于罪民的實力問題,他就必須誤導一下,畢竟對于現在的妖精界而言,每一個本界來的戰力都是極其珍貴的,如果能爭取過來的話自然是最好的,就算爭取不過來,至少也不能讓他成為敵人。
講解差不多花了十分鐘左右,靈鴿也听得很認真,就像是書塾里認真听課的乖孩子一樣,還時不時點點頭。等到蕊寧講解完畢,他基本就已經模透整個妖精界的情況了。
「也就是說,你們現在的處境很糟糕咯。」即使蕊寧的講解已經很具有誤導性,但是靈鴿卻依舊很輕松便听出了其中問題的關鍵。
听到靈鴿一句話便戳中痛楚,讓蕊寧的臉色不由變得難看了一些,雖然他他還有沒拿出來的底牌,但那些都是不能說出來的事情,明面上來看,罪民確實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
「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蕊先生應該還留著沒翻開來的底牌吧。」但是靈鴿立刻又跟了一句,就像是打一拳頭又幫著揉一揉一樣,讓人有些模不著頭腦。
蕊寧沉默在那里,等著靈鴿繼續說下去。
「說起來你們的局勢其實也不能說是太壞,我所屬的勢力在山河本界面臨的情況,可比你們還要糟糕許多啊。」靈鴿一攤手,有些無奈地說道,「所以說,我們應該可以成為朋友。」
「朋友麼?」蕊寧還是不明白靈鴿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大概可以明白,這家伙至少應該沒有惡意。「你到底想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靈鴿一愣,笑了笑說道,「我來妖精界的本意是為我所屬的勢力找一個合適的盟友,雖然你現在所處的勢力並不是很強大,不過在我看來,反而是最適合的盟友了。」
「你是說,你要跟我結盟?」
「不是我跟你結盟。」靈鴿搖搖頭,「是我的勢力和你的勢力結盟,況且我們性別一樣,也不可能聯姻。」
靈鴿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在听到他的提議之後,蕊寧的表情就變得異常嚴肅,沉默地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終于點了點頭。
「結盟可以,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對你應該沒有半點好處吧。」
「是否有利我自然能夠分辨,如果你願意結盟的話,我可以在必要的時候調集一部分本界的士兵前來支援。」靈鴿在邊上找了把椅子坐下,「我對蕊先生手下的‘罪民’們,是這麼稱呼的吧,挺有信心的。」
「如果你不怕血本無歸的話。」蕊寧也拉過來一把椅子坐下,兩人終于開始坐著對話,這也代表著蕊寧同意雙方結盟的事情了。
「不過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這次來妖精界,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兩人就結盟的事情商談了好一會兒,靈鴿突然記起什麼似的說道。「跟著進來的,可還有一個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