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地上的腳步沒有任何的聲響,下了一場血雨的地面仿佛黏上了一層滑潤惡心的油,不過用多大的力氣踏下去,也發不出任何有實感的聲音。
而行走在這樣的地面上,每個人都像是成為了行尸走肉一般,連靈魂和精神都一起被腳下的粘稠給污染了。
沒有選擇飛行的方式,宇光信執拗地選擇了這樣步行的方式前進。對于這樣的要求,宇光昊倒也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一來他不想再對宇光信造成刺激,二來他們目的地距離現在的所在地距離也不是很遠,就算是步行過去也花不了太多的時間。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宇光昊也必須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下,雖然只是短短的一段路,但是他相信只要給自己這些時間自己絕對就能把情緒整理好。
但是宇光昊卻忘記了,和這時候需要安靜整理情緒的這兩人不同,木華曼現在需要的,卻是傾訴。
男性和女性在處理情緒的時候選擇的方法完全不同,在經歷了之前的這一切之後,木華曼就一直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氣管里似乎堵住了什麼東西一樣,自己每一次的喘氣,喉嚨口都會有刺痛傳來。
時不時扭頭看一眼跟在身後的那群妖精們,又偏頭看一眼身邊的兩人,用力地喘了兩口氣,終于忍不住開口,語氣像窒息一般,「我們現在要去哪?」
沒有回應,她的問話仿佛是在對空氣訴說一般。
「我們現在要去哪!」木華曼加重語氣又問了一句,木華曼現在真的需要有人能跟她說句話,不然的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這樣瘋掉。
第二次開口問話,終于是收到了一些回應。
一直悶頭向前走著的宇光昊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他原本是不想說些什麼的,但是在看到木華曼那張憔悴得幾乎帶上了點蒼老意味的面龐,還是開了口。
「去拿始祖生命樹。」
雖然只是輕輕的一句話,但是木華曼卻在听到回復後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像是溺水的人握住一塊浮木一樣,也不管問那些有沒有意義,連忙跟著問道,「始祖生命樹沒有被病毒污染麼?」
「始祖生命樹可沒那麼脆弱。」宇光昊強壓下心中的焦躁,「況且在之前我已經把他轉移到地面以下了,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是始祖生命樹有這麼重要麼,我們現在應該盡快離開這座浮空島才對吧。」木華曼繼續問道,目光又瞥了眼身後的那些妖精一眼,「如果及時的話,他們說不定還有救啊。」
「對現在的宇光家來說,始祖生命樹的重要性遠比那些家伙要大。」宇光昊的聲音冰冷不帶感情,仿佛剛剛淬火的鋼鐵一般,「只要始祖生命樹還在我們手里,宇光家就還不算完。」
听到宇光昊這麼說,木華曼愣了一下,宇光昊的堅決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宇光昊也沒有將對話繼續下去的**,緩解了一下木華曼的焦慮,他已經做的很不錯了,再繼續說些去的話,他說不定自己反倒會先崩潰掉。
宇光昊並不是一個這樣絕情的人,對于這些宇光家的部下們也有著不淺的感情,但是作為一個領導者,有些時候就是必須要絕情的,這是必須的覺悟。
更何況,現在的宇光昊,已經明白了始祖生命樹的真正價值。
當初索安嶺在說他要成神的時候,宇光昊最初的反應自然是驚訝,但是在驚訝之後,卻忍不住多想了一些東西。其中,最讓他重視的,是索安嶺所提出的那句「楓林神是真實存在的」。
因為,在宇光家一代代對過去史書的研究里,也提出過相同的論點,只不過一直沒有辦法將其印證,所以以這個論點為核心的一系列猜想也就被束之高閣。
直到那次會議之後,宇光昊才又想起來這些事情,立刻找人將那些資料重新翻找出來。
而在那里面,宇光昊發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東西。
首先,通過一系列的考證,那些研究人員得出的第一個結論是關于始祖生命樹的。他們認為,始祖生命樹並非一開始就生長在王庭,而是從楓羽群島移植過去的。
但在得出這個研究成果之後,這方面的研究就一下子陷入了瓶頸期。原因則是因為大部分有關過去始祖生命樹記載的資料都是王族保有的,這方面的限制宇光家沒有任何辦法。
所以接下來的研究,重心就不得不從考證轉移到猜想之上。提到楓羽群島的話,就不可能不想到楓靈神的傳說,而組成楓靈神傳說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其中那棵楓樹。
在傳說故事里,那棵樹最後有沒有重新復活過來並沒有說明,但既然是猜想,那些研究人員就大膽地假定楓樹最後是復活過來的。
那麼,以楓樹在神話中展現出的強大實力,如果已經復活,絕對不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意地湮滅在歷史的潮流里面,而歷史上比沒有有關于此的記載,也就等于說明了,楓樹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到這里,最後要得出的結果就一下子變得明朗了,一棵從古至今都存在著的,並且擁有巨大力量的樹,整個妖精界,也只有那麼一棵而已。
換言之,始祖生命樹就是當初的楓樹。
當然,這僅僅只是猜測。但是在得到索安嶺對于猜測源頭的肯定之後,宇光昊不得不將這個猜測重視起來。
如果它確實是真的的話,那麼和楓靈神關系最為貼近的楓樹,顯然是最可能流傳下楓林神傳承的存在。要是能得到一尊真神的傳承,那麼成神的可能性顯然要比索安嶺那種盲人模象的做法大得多。
可以說,就是索安嶺的那些話點醒了宇光昊,讓他發現了除了發展勢力實力之外,還有成神這麼一條路在。
只要成了神,現在宇光家所受的一切損失都不再重要,只要成了神,他和索安嶺之間的地位就會徹底地調轉過來,只要成了神,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這大概是一種血緣的宿命吧。宇光家和王族,總是那麼的相似,又永遠那麼的不同。
就像是當初的天翼王和宇光洛海,在為了找到恢復頌的方法上走上的不同道路一樣,現在的索安嶺和宇光昊在成神的道路上也選擇兩條完全不同的路。
兩者一個熱衷于在未知中尋找答案,另一個則專注于從過去探尋真理。
不能說兩者之間哪一方更甚一籌,但是唯獨不能忽略的是,在經歷了這麼多的歲月之後,這兩個家族終于出現了相交的結點,出現了同時繼承兩家血脈的人。
宇光昊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或者說,即使注意到了也不會去在意這一點,畢竟血脈這種東西玄虛得很,你相信它的話它的作用就確實存在,你不願意相信的話,那麼它就只是一些妄言。
和木華曼的對話結束不到五分鐘,三人便到了宇光昊所說的目的地,只不過,這個目的地卻有些讓人模不著頭腦。
他們到達的地方,是索安嶺當初在宇光家的居住地,也就是那間索泉當初和索安嶺對峙的院落里。
只不過現在的這里,已經不能用院落來形容了,即使說是廢墟,都有些高抬的意思。
現在的這里,只剩下一地的碎石和滿目的塵煙,如果不是因為對于宇光家的熟悉,根本無法想象這里半天之前還有一座高樓的存在。
沒有時間感懷什麼,確定了方位之後宇光昊當即便開始在地面模索起來。雖然院子已經徹底被毀,但地面上總還留有一些之前的痕跡。沒花多少工夫,宇光昊就從院落里的死角找到了四塊金黃色的晶體。
宇光信看著那些嵌著晶體的地方,記憶里當初索安嶺喚出的那個三角錐形的護罩似乎就是靠著這四塊晶體,看樣子,索安嶺在離開的時候也考慮過會有類似現在的情況發生,只不過他想不到,情況會變得這麼壞。
隨著宇光昊的一系列動作,那四塊晶體再一次放出了金色的光芒,光線從四角匯聚到中央,在庭院中心的位置交成一點,緊接著,那一點正下方的地面就開始微微地震動起來。
在這震動之中,那熟悉的三角錐護罩慢慢地破土而出,就像是一枚金色的竹筍一般。護罩之內,始祖生命樹那縴細的影子看上去就像一個柔弱的少女一般。
在看到始祖生命樹的那一刻,宇光昊也忍不住松了口氣,心中第一次對索安嶺不再那麼厭惡。只不過他這一口氣還沒有完全吐完,半空中一個聲音就讓他的心重新揪了起來。
「原來是在這里啊,還真是藏得夠隱秘的。」淡然的女聲,從語氣里听似乎也有松了口氣的意味在里面。
這個聲音出現的同時,宇光信便知曉了來人的身份,木然的雙眼中燃燒出仇恨的火焰。
或許在當初,他還有些不理解藏卿為什麼會那麼仇視龍霜天,就算它奪走了黨秀兒的身體,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比這種事情更罪不可恕的多了去了。就連鳩那樣的人都能成為藏卿的朋友,為什麼偏偏是龍霜天讓他一直放不下來。
但就在這一刻,宇光信明白了,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也處在了一個和當時的藏卿相似的位置上,又或者是憤怒幫他沖開了那層迷惘。
鳩雖然能夠坦然地殺著人,但是在殺人的同時他也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是罪惡的,縱使他享受著這份罪惡,但他終究明白什麼叫做罪惡。
而龍霜天,不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