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風呼呼的刮著,西夏大軍士兵的臉上凍僵般的毫無表情,騎兵的馬低著頭在風雪中吃力的走著。李諒祚的心里就像這寒冬的天氣一樣冷,他默默的注視著前方。大將軍漫常提馬來到李諒祚的身邊,用力大聲說道︰「聖上,前面就是西平府了,請聖上下令駐扎在西平府五十里處。這鬼天氣這麼冷,聖上再不安營扎寨只恐怕還到不了延州,就會凍傷士兵降低了士氣啊!」剛一出發就遇到這樣的天氣,已經讓李諒祚心里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再看身邊的幾名大將一個個已經是灰頭土臉的,李諒祚舉起馬鞭下令軍隊在西平府暫停前進。
西平府在興慶府的東南,李諒祚發兵的必經之地,出了興慶府的李諒祚一頭扎進了設立在西平府的行宮之中。桌上的酒菜已經有些涼了,李諒祚半天沒有動筷,只是大口的喝著酒。酒入愁腸,越發覺得郁悶。身邊侍奉的妃子,一邊斟酒一邊小心翼翼看著李諒祚的臉色。終于妃子還是忍不住勸道︰「聖上龍體重要,還是少喝些好。若是聖上不想去打大宋,不如就留在西平府多呆些日子。」
李諒祚站起身來,一腳踢翻眼前的桌子,妃子的話像是火上澆油,一下子激起他的怒氣︰「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妃子以及侍女太監們慌忙的退出殿中,他們怎麼也不明白,好好勸慰的話到底哪里就惹到了皇上。飛龍苑統領武蘇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場景,他輕輕的嘆了口氣,隨即走到李諒祚面前︰「聖上,樞密使漫咩和馬步都指揮漫常將軍求見。」
李諒祚有氣無力的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漫咩父子走到殿中,先看到的是李諒祚的面沉似水,隨後看到殿中散落了一地的杯盤,父子二人的心中也是一沉。邁步走到殿中,漫咩想李諒祚稟報到︰「啟稟聖上,軍中收到消息,宋朝的援軍已經從京城出發了,此次發兵三萬帶隊的是都指揮岳立,監軍是王旁。和之前得到的消息無異,請聖上早做定奪。」
「三萬!還不得咱們出兵的一半,看來這個宋神宗也是沒什麼伎倆了。」李諒祚淡淡的說道,從他的語氣中卻絲毫听不到半分高興。
漫常點了點頭說道︰「聖上所言極是,只是……」他看了漫咩,漫咩朝他搖搖頭,誰都知道現在大家擔心的是什麼事,但誰也不想說破。
李諒祚說道︰「只是,王旁不好對付對吧?」漫常低下了頭,暗想這皇上看來一點都不糊涂。
漫咩輕輕輕咳了一聲說到︰「聖上,這次您傾全國之兵要攻打宋朝,就是想借著它政權不穩,本想給它來個措手不及,但既然對方已有了準備,恐怕這次出兵會事倍功半啊。」
李諒祚苦笑了一下︰「漫咩老將軍,你怎麼也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軍令既出若是此時退縮,不更顯得我們畏懼了宋朝。況且,王旁來也好,我正想見見他。」
漫咩低聲說道︰「臣知道聖上對王旁頗有好感,怎奈兩軍陣前相見,怎同以往?」
「我意已決,不必多說了!」李諒祚不免又心煩氣躁起來。
一名內臣走進殿中︰「啟稟聖上,興慶府總督御史李錫哩求見。」
「來的正好!讓他來見。」李諒祚吩咐道。
李錫哩急匆匆的走進了殿中,一抬頭見漫咩父子都在,心里泛著嘀咕開口說道︰「聖上,此次發兵所需西平府籌備的糧草已經上繳了,現在大隊駐扎西平府之外,我府衙官員議論說是要再攤派一些數額,如今百姓听說又要打仗,大軍所過之地的百姓因為怕被當民夫運送各種各樣的輜重。田地沒人耕種了,口糧被刮光了,都紛紛跑了。再繳糧草西平府實在是拿不出來啊!」
按照李諒祚以往的脾氣,多半會大怒訓斥,然而讓眾人想不到的事,這次李諒祚沒有動怒。連年的出征連他自己都煩了,更何況說百姓?李諒祚感覺這次發兵已經是騎虎難下,現在只能咬著牙往前走。所以他根本沒打算責怪自己這個唯一的親人,畢竟李錫哩和他是親兄弟。
「嗯,知道了,下去吧!」
李錫哩听到一愣,不禁他一愣,就連漫咩父子以及在殿上的武蘇都感到意外,他們注意到李諒祚的神情里有幾分頹廢,甚至還有幾分破罐破摔的感覺。
李諒祚不發飆反倒讓李錫哩有些問難,他吶吶的說道︰「微臣在想想辦法」本想抱著直言覲見的想法,卻被李諒祚不冷不熱的就打發了。
「兩位將軍還有什麼事嗎?」李諒祚看著漫咩和漫常打發著說道︰「那也下去休息吧,明日繼續啟程!」
父子二人離開李諒祚的行宮,回到大帳漫常走到帳中生起的爐火前,一邊暖著手一邊向漫咩問道︰「爹,您覺不覺得聖上最近心事重重啊?」
漫咩手上捧著侍衛端過來的熱茶,嘆口氣反問到︰「你剛發現嗎?」
「也不是剛發現,也難怪聖上憂慮,您看現在朝中漢人官員都掌控著大權,咱們黨項人細封氏、費听氏、往利氏雖也在朝中有官有職但也多附和皇後和國相了。您在看這次發兵,軍中將士多是貌合神離,我還真擔心這次難以取勝。」
漫咩低聲說道︰「是啊,為父我經歷了兩代皇上,又經歷皇權之變,唯獨現今愈發感到力不從心,大概也是我老了。打完這場仗我就告老還鄉,以後皇上身邊就靠你了。」
這父子心中和李諒祚一樣不安,但他們怎麼也不明白,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何會變得如此消沉。站在殿中李諒祚身邊的武蘇也不明白,李諒祚身邊的內臣總管房當,帶人收拾了一下殿中剛剛被李諒祚踢翻的桌子而散落的杯盤,又重新擺上酒菜。
武蘇垂手站在一邊,此刻他也不知道李諒祚為什麼沒有讓他也退下。
李諒祚悶悶的喝了兩口酒,好像自言自語的開口說道︰「酒冷,菜冷。當年第一次見到王旁,這家伙弄的那個火鍋多冷的天也是熱乎乎的。」
武蘇疑惑的看著李諒祚,半天終于開口說道︰「宋朝王旁的確是人才,聖上愛才之心微臣明白了。」
李諒祚忽然嘆了口氣︰「沒人能明白,在王旁面前我永無仁義可言。」
武蘇始終想問是否關于王旁兒子的事,但听李諒祚又斷斷續續的說道︰「漫咩父子對我忠心耿耿,即便這樣也因為他們與王旁有交情,我什麼都沒法說啊!」武蘇終于還是想把要問的話忍了回去,因為他看到一旁侍奉的房當正斜著眼瞄著自己。
正在李諒祚百般糾結之時,宋朝的三萬大軍已經按照王旁預先與岳立制定的計劃,派先行軍去通知延州,渭州,原州各路駐軍做好嚴守準備;同時又派王韶向西夏與吐蕃交接的諸部請求聯合,去騷擾西夏的西涼府。大軍一路向西,經過澤州,晉州等地的時候,霍然見到不少的百姓沿路等著。
天將黑時部隊扎下營寨,炊事軍升起炊火,篝火燃氣照亮了營寨。中軍帳內折克雋正在王旁稟報,听說大軍西去抵御西夏,很多百姓自願承擔送糧工作,還有的給主帥和監軍送來當地的特產食品。如果這會宋軍知道西夏軍面臨的情況,肯定更會信心大振。
主帥岳立心情十分順暢,出京城一路雖然天氣不加,但士氣越來越高,軍中將士自信如果不僅僅是為了抵御西夏,這次出發攻下西夏幾座城池都不在話下。他不由得向王旁投來贊佩的目光。
王旁心里很清楚,這樣的結果除了軍紀嚴明之外,民心所向也是很重要的。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此次出兵王旁已經言明,不抓壯丁不派差役。所有運輸糧草等後勤事物都有專人專款負責,百姓願意做這個事的都是雇佣,眼下寒冬正是農閑之時,人自然就不稱問題。而且和以往的大軍所過抓壯丁差役相比,這個舉措實在是太得民心了。
他把自己的結論告訴岳立,岳立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正說著話有人進入帳中稟報,晉州知府求見鎮南王。王旁說了聲請,一會的功夫一個三十來歲瘦高身材的官員走進大賬,向王旁問候道︰「多年不見,王爺可好啊!」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余大年和殷世杰。
「哎呀,程兄,怎麼是你?」王旁見來的人竟然是程顥,心中大喜。起身相迎︰「你什麼時候來的晉州?這兩個人怎麼跟你一起來了?」
余大年和殷世杰笑了笑︰「我們過來給王爺您送香餅,可外面軍卒不讓百姓見您,軍隊的規矩多,剛好踫到程知府,以往有過幾面之緣,就拜托程知府拿我們當個跟班的帶進來了。」
「哈哈哈,程顥兄好說話,這點可是一點沒變啊!快來程兄,我給你引薦馬步都總指揮岳兄。」王旁說著將程顥讓到岳立面前。相見過面之後,三人落座;余大年和殷世杰被折克雋張平招呼著到旁邊敘舊。
王旁見程顥笑的有些勉強,心想當年程顥也曾因自己受了些牽連,難道心中還有所抱怨?問道︰「程兄高升可惜可賀,這里離晉州府城還幾十里,你特意來看我我也是太高興了。怎麼程兄似有心事?」
「沒有,沒有!」程顥擺手說道。心事不是沒有,只不過王旁奔赴前線,後發雞毛瑣事似乎就沒必要讓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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