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府.就在現在的南京.曾經這里是「六代豪華」、「十朝京畿」的要地.
五代十國之一的南唐(937年.97年)在金陵建都.稱江寧府.並修建了城邑.宋朝時.此地置升州.北宋時江寧府為江南東路的首府.
白塘在江寧府城東門外至蔣山的半路上.原本是一片低窪積水之地.自從王安石買下這塊地.便雇人鑿池構屋.挖溝引水.又挑來土不但填平的低窪之地.還墊成了一個小山丘.又在山丘上種植樹木.這麼多年.成片的樹木已經長成碗口粗.夏天已經成蔭.而這深秋時節更是落葉鋪路別有韻味.
山丘之下王旁等人帶著了馬.朝山丘上望去隱約可見一間宅院.
「王爺.我前去探路.」時遷自告奮勇的要先行上前打探.
「不用了.肯定是這里.」王旁的心里十分篤定.這地方讓他想起臨川的故居.那個臨川之中縣城東南的鹽步嶺.或者父親喜歡在臨城不遠不近的地方.高高的看著他所居住的這個地方.
四人四馬.踩著鋪滿落葉的小徑上了山丘.厚厚的樹葉踩在腳下像是鋪了一層地毯.山丘上只有一座宅院.與其說是宅院不如說是三間房子.因為這個宅子根本沒有院.
這到省事.連院門都不用敲就到屋前了.王旁等人栓好馬.朝屋子走去.四周靜悄悄的.偶爾有鳥兒從臨終飛起的聲音.
王旁上前拍拍了房門.里面沒有人應答.門虛掩著輕輕推開.房屋全景赫然就在眼前.
房間里的擺設十分簡單.牆邊的置物架放著日常應用之物.房中還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門邊擺著盆架.廂房也不大.一個櫃子一張床.床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盞燈.牆邊還有一個櫃.上面滿滿的擺著一些.
王旁回到客廳.看房間盆架上的有條毛巾.王旁上前模模了模.還有些濕氣.看來父親用過.既然沒關著門.想必父親並沒走遠.
時遷從外面進來.手里抓著饃啃著︰「王爺.看來老太爺沒走遠.這饃還熱乎著呢.」
馬勝從他手中奪了饃過來︰「就知道吃.」說完他把半個放到嘴里.
王旁看他們這樣子.想到快到江寧府的時候忙著趕路.幾個人午飯都沒吃.「你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王爺.咱路上帶的干糧吃完了.」時遷說道︰「還以為來了老太爺這有好吃的.想不到這比您那梅耶府還寒酸.那廚房里我找了半天就找到這麼一個饃.對了還有些腌菜.馬勝你不去吃.」
王旁從懷里掏出一兩銀子︰「你們去江寧府城里.這些夠你們大吃大喝一頓了.另外買些米面菜回來.」
他將銀子扔給時遷.時遷立刻笑了︰「胡大哥.馬勝.我請客.」
王旁和他們一起走到屋外.看著三個人離開.王旁自己在山丘上轉了轉.這房子雖然簡陋但周邊環境挺好.風景優美而且林中還有些小動物.王旁暗笑.光填平窪地植樹造林.就得花不少的銀子.錢都花在環保上了.
山丘南側有撲撲的聲音.不像是野雞小兔能有的聲音.王旁走過去.見一樵夫正在砍柴︰「這位大哥.請問您可知道這房子的主人去哪里了嗎.」
樵夫直直腰看看王旁︰「你找王相公啊你去謝公墩看看.從這朝北就是東晉謝安故居.王相公時常去那里休憩.或者南面的定林寺.王相公在那里有見房.等等.等等.我好像看見他西面去了.那邊寶公塔.要是都找不到你就去東面的孫權墓.興許他在那感懷江東.」
王旁一听就樂了︰「哈哈.這位仁兄.你將這東南西北都指遍了.感情這山丘上的屋子就是個幌子.房.臥房.觀景台都在四周.難怪這土丘沒有牆.這里不過是就是大花園而已.」
樵夫自己也笑了笑:「你還真說對了.你是京城來的吧.走.我帶你去他住處.」
他說著把剛剛砍好的薪柴打了捆朝背上一扛.大步朝王安石的那山丘的房子走去.
王旁覺得這樵夫有點意思.看年紀和自己相對.說話卻也不粗俗.這宋朝最大的好處.就是人人都有讀.不管是樵夫農戶還是手工作坊的藝人.看他和自己自來熟.王旁跟上他問道︰「怎麼.最近京城來的人很多嗎.」
「多.不光是京城.各地的人都有.以前可不這樣.听說是王相公兒子那個當王爺的又回來了.以前還以為死了呢.這些人又都來拜見王相公.知道這叫什麼嗎.這才叫窮在街邊無人問.富在身上有遠親呢.」
他說完也意識到自己說的多了.轉頭看著王旁笑了笑.「公子你別介意.我可沒說你.你跟那些人一看就不一樣……」
「我有三頭六臂.」
「那到沒有.不過看你找王相公如此誠心誠意.你可不見那些人.有的來了看著搖頭嘆氣.有的坐都不肯多坐一會.就算王相公見了這些人也會客客氣氣的送走.」
王旁沒有說什麼.樵夫將柴放到進廚房.殿上灶台燒上好一鍋水.舀出來到一個銅壺之中.然後拎著銅壺房間就像進了自己家一樣︰「這位公子.你要是不嫌這簡陋就喝點熱水.」
「有勞.」王旁笑了笑.
樵夫忙完拿起盆架上粗布手巾在盆中洗了洗.擦了擦頭上的汗.又搭回盆架.王旁心想.難道自己判斷錯了.手巾是潮的原來是他用的.
擦完汗樵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也坐了下來.跟王旁搭訕著說道︰「公子.你就一個人來的嗎.」
「哦.我還有隨從.去城中買些吃的回來.」
「對.這是對的.您看這王相公.廚房里面什麼都沒有.我要知道這個來的時候就給他帶了.這不.剛還看有個饃.我就琢磨著晚上將就了.這會兒不知道那個臭小子來過.連饃都沒了……」
房里只有他和王旁兩個人.這話說的似乎有點不太妥當︰「你看我這人呢.我可不是說公子你啊.」
王旁搖著頭笑了笑︰「饃是我隨從吃了.我們忙著趕路.給他們幾個餓壞了.仁兄怎麼你怎麼稱呼.要是不介意的話一會等我隨從打了飯菜回來咱們一起用怎麼樣.」
「這.這怎麼好意思.哈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在下姓晁.排行老二.大家都叫我晁二.」
「不知道晁兄是王公什麼人.」
這人可有點二.剛听他姓晁.王旁嚇一跳.真怕這麼二的人就是晁蓋.不過晁蓋是鄆城縣人.那地方在山東離這可遠著呢.
「哎.哪是什麼人.都是路人.路人久了就成了友人.我是經常來打柴.王公就貼補我些.順便讓我看山護林.那會兒家有老母.有了王公這貼補總算是給老母送終.現在家里就我一個人.我就除了幫著王公看看樹林.也就沒什麼事了.」
「剛我听晁兄說.準備晚飯吃那饃.那王相公回來吃什麼.」
「他啊他晚上不回來.」
「不回來.」
「是啊.他看在定林寺.下榻在謝公墩.人家狡兔三窟.這王公可是五六窟呢.」
王旁心想不如讓他帶自己去.剛要開口忽听門外說道︰「哈哈.這是誰拿我比作兔子啊.」
話音未落.王安石出現在房門外.王旁急忙站起身來.進門的人也愣住了.這人滿頭白發.下額的胡須全多白了.手中拄著一個拐杖.身形有些蒼老.
「爹.」王旁迎上前去.
噗.晁二剛剛喝到口中的一口水頓時噴了出去.這半天了.自己竟然沒問來的人是誰.
「旁兒.」王安石眯著眼.看著王旁.他的手抖著拉住王旁.上下左右的看著.
「晁二.快快幫我掌燈.」
黃昏十分.房間里的光線有些暗.晁二忙點上燈.王安石激動的嘴唇都哆嗦了.一時間老淚縱橫.
十四年.對于王旁來說失去時間沒法量化.即使在離開京城之前.知道了一些人已經故去.他也不過是一聲嘆息.但是此刻.老父親就在自己面前.這感覺不像是見到舊的部下.王旁可以談笑風生;也不像是見到王石.王旁可以興奮激動;更不像是見到蘇小妹.王旁必須像個回家的男人.
此刻他再也抑制不住.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在自己父母面前自己永遠是孩子.可以肆無忌憚的流淚.王旁不由得雙膝一彎跪在王安石的面前.這一跪是本能這身體的本性.更是一種愧疚.如果自己不消失十四年.如果自己當年再謹慎些.如果不是自己輕信所謂君不負卿.卿不負君.如果……
太多的如果.不管怎麼樣.自己再努力些.至少不會讓父親經歷這麼多艱辛還背負上了歷史的罪名.這一刻王旁又心疼.有悔恨.自從回來之後所有的感觸都涌上了心頭.
父子抱頭痛哭.哭自己的經歷.更哭失去的親人王元澤.
男人的哭是極其有感染力的.晁二擦了擦眼淚過來開解到︰「你們父子重逢不容易.這是大喜事.好了好了.」
王安石扶著王旁站起身來.王旁攙扶著王安石坐下︰「爹.我正想讓晁二帶我去找您.您就回來了.」
「是啊.王老爺子.您怎麼突然回來了.」
王安石說道︰「我剛听說.現在整個江寧府上上下下都出動了.清理城的道路.說要淨水潑街黃土墊道.還說要宵禁加強戒備.我就琢磨這.這動靜不是一般人要來.我就想著回來收拾收拾東西.出去避幾天.」
王旁听是這樣.松了口氣.忽然晁二哎呀一聲說道︰「壞了.公子.你去買飯菜的隨從還不回來.這要趕上關城門可就出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