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皇子慶賀滿月的宮宴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個人雖然不夠資格上朝.但早也是名聲遠揚.只因為一張圖便讓當年宰相王安石辭官.可見這人無論從畫工還是畫喻意的高深之處.
在場的人無不議論紛紛.猜測這次他又將矛頭指向誰.但所有人中只有兩個人知道.王安石的辭官並非因為這個人畫中的誹謗.而是因為趙頊的動搖.這兩個人一個是當事人.當今皇上趙頊.另外一個就是王旁.
看著趙頊勃然大怒.王旁知道趙頊這是惱怒鄭俠此舉會顯得皇上反復.他呵呵一笑勸道︰「皇上何必動怒.要說當日他誤會了家父.那生氣的人應該是我.我都不怒.您發什麼龍威呢.」
趙頊看著王旁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想下了御座過去揍他兩拳.如今的王旁與當年真的不一樣了.莽撞早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城府.這種看似溫和的態度背後.必然有極大的陰謀.
看來今天必然有人要倒霉了.不過現在王旁已經學會了躲到幕後.有人替他出面罷了.
「既然有鎮南王替你求情.那官家暫且饒了你.圖留下你下退下吧.」
「聖上.且慢.」
听話音有人站起身來.趙頊心想這下可好.本來想先把這事放下.畢竟今天不是上朝.看來自己想放還有人不肯問.抬眼看去.起身說話的正是宰相韓絳.
「嗯.韓絳你有何事.」
「皇上.恕老夫眼拙.這畫畫的是不錯.可這畫中的喻意是說有人在污蔑當朝宰相.這我可要問清楚.這畫中的宰相是比我呢.還是比王珪呢.還有這畫中的李林甫又暗指的誰呢.我想這恐怕不是我一個人想知道吧.」
趙頊向鄭俠說道︰「既然韓相問了.你就答吧.」
「不是韓相.也不是王相.我剛剛說了.只有當年王安石宰相堪比張九齡.」
「哼.那我們是該為了沒人陷害高興呢.還是該碌碌無為慚愧呢」韓絳吹胡子瞪眼的看著鄭俠.
王旁暗笑.這老頭還真給力.看來姜是老的辣.關鍵時刻韓相這是要幫自己給這事推波助瀾啊.
鄭俠忙說道︰「我不是這意思.我之所以上這圖.是因為當年陷害王相公的人還在朝.而且仍就高位.我是怕李林甫之事重演而已.」
韓絳看了一眼身邊左右.其余人倒還好.就是呂惠卿似乎渾身的不自在.臉色難看的很.「要說陷害.那還不是你做的好事.難道還有其他人不成.」
「我.可我確是受人指使啊.」
話都說到這了.趙頊再想大事化小今天壓著這事已經壓不住了.再看王旁似乎剛剛這一幕和他關系不大似的.他自己倒是悠哉的品著酒菜.
「說.你是受誰指示.」趙頊這點火不能對王旁發.聲色俱厲的問著鄭俠.
鄭俠看了一樣呂惠卿又低下頭︰「我.我不敢說.」
「圖你都敢獻.話你倒不敢說了.難道非要官家下令責罰你嗎.」
「皇上.今天是皇子滿月.普天同慶的日子.我看就免了他罪.既然他不想說那不說也罷了.」
王旁不緊不慢的說道
這下趙頊氣更大了.人是王旁帶了的圖是他獻的.話題是他引起來的.現在他反而勸自己「難道還有官家不能知道的事嗎.」
「噯.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家父也早就退居江寧.罷了罷了.」
趙頊上不了下不去的.不問出來自己沒面子.繼續問糾纏下去這頓飯就別吃了.忽听王旁又說道︰「不如這樣.想必這鄭俠是不敢說.要不咱們競猜吧.」
「競猜.」趙頊都快哭了.這王旁哪那多點子.
「對.競猜.而且是不公開.只有皇上您一個人知道多好.」
「怎麼個猜法.」趙頊明知道是個坑.也得順著王旁的思路往里跳.
「殿下面這麼多官員的.現在準備筆墨紙硯.每個人寫出自己猜的是誰.理由是什麼.這里有人猜對了.官職比那人低的就替補了那惡人.若是官職本比那人就高.皇上您就給點賞賜.」
趙頊心想這樣也好.趁機也能知道到底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更不必當眾責罰.他點頭吩咐內侍趕緊準備.同時鄭俠也將當年呂惠卿指示自己用流民圖詆毀王安石的事呈給了趙頊.
當年的事趙頊自己心里也有悔意.可是這出戲已經走到這了.硬著頭皮等著官員們呈上了的競猜結果.
一時間每個大臣面前杯盤酒盞換了筆墨紙硯.有的人拿著筆滿處的學麼.遲遲不知道怎麼落筆.當年抨擊王安石新政的人很多.可到底是誰做的這事卻不知道.有的明明就是反對新政.心里嘀咕著這要怎麼寫.難道要同僚們互相傾軋.還有的猜到是誰.加上新政期間呂惠卿利用職權打擊異己.索性羅列出呂惠卿的罪狀.大殿上已經完全不像是給皇子慶賀埋怨的宴席.而變成了殿試考場.
王旁看身邊韓絳寫的勁頭正足.這老宰相總算是一吐為快了.他拽了拽韓絳的衣袖小聲說道︰「差不多就得了.你這再些那人夠剮的罪了.」
「少來這套.你小子比你爹可壞多了.從你進來我就知道你憋著壞了.反正我也沒幾天該退了.難道還怕說錯了什麼.」
王旁不再攔他.一抬頭看孫固正看著自己.孫固屬于干脆不寫的.王旁朝他一笑.孫固瞄了一眼旁邊的孫超.朝王旁點點頭.
到收卷時間了.一摞答卷放在了趙頊的面前.趙頊一份份翻開.有的屬于不考慮純屬借題發揮.但這些答卷中百分之八十都把矛頭指向呂惠卿.說他濫用職權的.說他營私舞弊的.最讓趙頊生氣的事.有人揭發呂惠卿當年母喪時趙頊賜他喪葬費.他竟然嫌少.當然也有說的對的.那就是孫超那份答卷.
孫超那份答卷不但說到呂惠卿陷害王安石.阻止人詆毀王雱.更將呂惠卿任職銀台司公事的時候.利用職務之便.將鄭俠帶到皇宮.還借口邊關報急.甚至標明了銀台司所做登基的日期.
這下趙頊可惱火了.畢竟當時呂惠卿是王安石一手提拔.而且是堅持新政的人.為了上位他竟不惜犧牲新政和自己的恩人.這種小人還留著他做什麼.今天要不是王旁獻圖.又弄這個競猜.真不知道呂惠卿竟是這樣的人.做了這麼多可恨的事.
現在趙頊心里不但不埋怨王旁.反而還有幾分感激.但生氣還是生氣.他慢慢的將目光轉向呂惠卿.這會兒如果不知道什麼叫如坐針氈.看看呂惠卿的樣子大概就知道了.
見皇上冷冷的看著自己.他就知道自己算是倒霉在這個畫畫的手里了.暗自後悔為什麼不按照當時講好的去提拔鄭俠.還留著這個人最後成了自己的後患.
可再看殿上所有目光都齊刷刷的看著自己.就連皇後也是滿臉怒容的看著他.
向皇後一向低調.平時溫婉賢淑.頗有母儀天下的風韻.今天也覺得氣憤.朝廷上官員之間的事她不知道.但好好的一個皇家宴會都被這人攪合了.現在誰還記得今天是干什麼來的.到現在連十一皇子的事提都不提一句了.皇後能不生氣嗎.
「皇上.有結果了嗎.」王旁笑著提醒趙頊.
「有了.明日早朝該封賞的封賞.太提升的提升.孫超.你做的很好.官家擢升你為參知政事.」
孫超忙上前謝恩.回到座位抑制不住喜悅.看來幫鎮南王辦事還真辦對了.也不枉自己和父親折騰的大半宿.
外人不知道孫超寫的什麼.就連韓絳也奇怪.難道還有比自己羅列的更嚴重的事.可都這麼想.可想而知這呂惠卿有多可惡了.
賞是賞了.這罰還沒罰.皇後忽然說道︰「剛剛既然免了鄭俠的罪.今天不宜處罰.皇上還是等明日上朝在重重責罰吧.」
重重責罰這四個字讓呂惠卿寒毛都立起來了.這會他已經顧不得想皇後為什麼要這麼說.他忙站起說了說道︰「聖上.臣有話說.」
「講.」
「這個鄭俠我認識.當初他借口邊關之急面見聖上.之後獻圖誣陷王公.後來他要我提拔他.我不肯.他懷恨在心.所以伺機報復.」
「不打自招.」趙頊都恨透呂惠卿了.呂惠卿的母親病逝了.宋神宗特詔在呂惠卿原本奉祿之外.額外恩賜五萬錢讓他治喪.但呂惠卿卻嫌少.竟然請求再增加一萬五千錢.
呂惠卿一愣.是啊.怎麼突然這麼莽撞了呢
「我.我……是怕皇上和大家誤會.被這鄭俠小人利用.」
「還敢狡辯.如此之人豈可委以重事.遂貶知單州.」趙頊實在不想多看呂惠卿一眼.說完站起身來.習慣性說了句退朝.轉身就走.
大殿中的人一愣.連王旁也有點意外.更意外的是坐在御座上的皇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能追出去.這等的尷尬.
趙頊轉身之時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可皇上一言九鼎將錯就吧.這酒宴又不是自己要擺的.索性頭也不回更快腳步走的走了.
退朝就退朝吧.眾人酒沒喝菜沒吃.折騰一上午心驚膽戰筋疲力盡的.誰還記得今天是為什麼來這御花園啊.只有慈寧殿中.德妃听著楊戩講繪聲繪色的述這場鬧劇.心里格外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