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聖教,無生老母,心念慈悲,美夢成真。」趙全的聲音傳遍紙筏之內,聲音像是從人的心底傳出,帶著人心之中求而不得的渴望,聲聲的呼喚著,朦朧而又夢幻。千絲萬縷的皎白毫光不斷的匯聚合攏,如同晨曦初升的朝陽一般柔和而不刺眼,讓人感到無比的舒心和暢快,整顆心像是沉溺在芬香濃郁的老酒之中,再也無法自拔。
無孔不入的毫光穿過藤網的縫隙,灑下一縷縷醇和澄淨的光芒,光芒涌動流轉,將藤網之下的丹雲淹沒沉浸。
丹雲沐浴在白光之中,神色開始劇烈的變幻起來,雙眼緊閉,虛點的晶翠新柳筆在空中流下一滴湛藍的水滴。水滴在空中不斷的蔓延壯大,如同得到無數河流歸融的湖泊,晃蕩著無盡潮水,與先前畫在空中的其他筆劃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形成一個色彩艷麗,巨大生動的「幻」字!
「嗯?」正在往上逃竄的花流,打算一鼓作氣逃出紙筏內的趙全,忽然覺得自己的眼前變得模糊起來,神智開始昏迷,渾渾噩噩,似乎有種說不出的疲憊的和困倦。
「大膽!趙全,本府在問你話呢,你竟敢在公堂之上睡覺,簡直就是目無王法,藐視本府,踐踏律法的威嚴!」一聲響亮的醒木拍擊聲,將昏睡之中的趙全驚醒,入眼處是一張比煤炭還要黑上三分的臉,此刻正滿臉怨憤的盯著他︰「來啊,先杖責三十,讓他清醒清醒!」
「大人饒命,小人怎敢藐視大人,只是剛才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雙眼眼皮重如千斤,無法自控,所以才……!」臉色稚女敕淒苦,約有十五六歲的趙全,話還沒說完,便被兩名衙役用手中的水火棍夾在地上,不能動彈,另外兩名衙役手中的水火棍使足了力氣砸在趙全的臀部上,看那氣勢,好像是想將趙全置之于死地而後快︰「啊……,大人饒命!」
「啪啪……!」衙役絲毫沒有因為趙全的討饒而手下留情,全力施為,一下又一下,將趙全打的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他腰臀部位的衣裳。
「大人……!」趙全滿頭的冷汗,奄奄一息的看著端坐靠椅上的知府老爺︰「冤枉啊,小人,是原告,為何……對小人動用這般大刑!」
「原告?」知府冷笑一聲,指著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人,不屑的笑道︰「本府看你是真的得了失心瘋,竟然連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生,奸婬自己的親姐,被你父親發現,你竟然喪心病狂的將你父親以及親姐一並殺死,事後還想逃匿,卻在村門口被馬員外抓了個正著,似你這等豬狗不如的東西,打你都嫌髒了本府的水火棍!」
「……不,不是這樣的,大人,您搞錯了……!」趙全連連搖頭,臉色發白,不停的顫抖著,看到站在他一旁戲謔的看著他的馬員外,不知道從哪里涌出來的一股力氣,竟能支撐著瘦弱的他掀開鉗制住他的水火棍,不顧腰臀部位傳來的劇烈疼痛,紅著雙眼,臉紅脖子粗的撲向站在一旁幸災樂禍的馬員外,像是一只發了瘋的野獸,一手緊抓著馬員外的大手,張口便咬在他的手腕上,將馬員外的手腕咬得血肉模糊,鮮血直流。
「打,給本府狠狠的打!」知府看到趙全一而再,再而三的藐視他,不禁怒上心頭,一拍醒木,疾言厲色的吼道︰「無需顧慮他的死活,打到他松口為止!」
「啊……!」馬員外撕心裂肺的慘叫著,對著趙全拳打腳踢,無奈趙全就像是一只瘋了的野狗,咬住之後,死也不肯松口,衙役的水火棍不停的砸在趙全的身上,收到的效果也是同樣的,誰也不明白趙全那麼瘦弱的身軀,哪來的那麼頑強的力量。
「啪!」一個衙役將手中的水火棍砸向趙全的腦袋,趙全的身體微微的抽動著,隨即再也無法繼續咬住馬員外,口中往外吐著鮮血,身子疲軟的跪倒在地,雙眼無神的盯著知府老爺。
「死了嗎?」一個衙役小心翼翼的走近趙全的身邊,伸出右手食指,戰戰磕磕的貼近趙全的鼻尖,他才剛剛見識過趙全的凶狠,馬員外的手腕上被活生生的咬下一塊肉來,如果趙全再次發瘋,只怕自己的手指得整根被他咬斷︰「大人,他還有氣,還活著。」
「嗯!」知府老爺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哀號不斷的馬員外,微微的皺起了眉頭︰「先帶他下去包扎一下,然後繼續升堂,作為本案的重要人證,他不能缺席。」
「大人,我看您也辛苦了,要不便先押後,明日再審?」一旁的師爺獻媚的說道︰「不就是個泯滅人性,滅絕人倫的畜生嗎,怎麼值得大人如此操勞!更何況大人還有其他的要事要辦,這麼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便成了。」
「無需多說,此案的影響重大,遠近千里,上達巡按御史,下至百姓鄉民,多少雙眼楮在盯著,又豈能由旁人代勞。」知府老爺一拍醒木,怒斥道︰「趙全,本府勸你還是從實招來,也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招……,我招什麼!」趙全的雙眼之中驀地浮起一股戾氣,歹毒的盯著高高坐在廳堂之上知府,恨不得寢其皮,啖其肉︰「那個畜生才是奸婬我親姐,殘害我親爹的凶手,有同村的莊沐風親眼目睹,可以為我作證,知縣大人已經將他判了死刑,為何知府大人要替他翻案,反而將我誣為被告,是何道理!」
「正因知縣昏庸無能,是非不分,引起廣大民議,才需本府介入。」知府老爺被趙全那雙充滿憤恨的眼楮盯得毛骨悚然毛,背後直冒冷汗,他從沒有見過這麼決絕狠辣的眼神,仿佛只要能將他拉入地獄,對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一般︰「……好,本府便讓你死的心服口服!傳證人,莊沐風!」
「傳證人,莊沐風!」
隨著衙役的高聲叫喊,一個身形魁梧,滿臉胡渣,神思不屬的男子,被衙役帶進了公堂,百般糾結的跪倒在地,通紅的眼圈瞥了趙全一眼,又立刻將目光移開,局促不安的盯著地面。
知府拿起醒木在公案上重重的一拍,語氣深沉凝重的說道︰「莊沐風,把你那天在村里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不得私瞞或者臆造,否則便是與案犯相互勾結,至少也要判個從犯的罪名,是要殺頭的!」
莊沐風默默無語的捏緊拳頭,捏得各個直響,緊要著牙關,咬得牙齦都開始往外滲血,雙眼恨恨的盯著知府,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最終還是慘然的垂下頭顱,歉意的看著趙全︰「那天小人剛好經過趙全家中,看到……,看到,看到趙全將其親姐按到在床,意圖……,奸婬其姐,其姐奮力的反抗……,之後……,趙老伯從屋中沖出,想要阻止趙全……,誰能想到……,趙全喪心病狂,竟然將趙老伯……!」
「莊沐風……,你也收了他們的錢,你為什麼要陷害我!我姐,他可是你未過門的媳婦,你這麼做,對得起她嗎!啊,對得起她嗎……!」趙全看著莊沐風的神情,心底早已預料到不妙,只是當听到他斷斷續續的言語,一字一句,像是一塊塊的冰渣,不斷的塞進他的心里,讓他冷得,看不到丁點的希望,抓著莊沐風的雙肩,麻木的搖晃著︰「為什麼就不能說一句公道話,為什麼就不能給死者一個交代,讓他們死後能夠瞑目,為什麼……!」
「對不起……!」莊沐風銅鈴一般的眼楮里淌著淚水,雙眼不敢與趙全對視,愧疚的歪著頭,細弱蚊聲的說著︰「我爹在他們手里,我,不得不這麼做,我……不想再失去我爹……。」
「哈哈……,是非恩怨自有公道明察批判,善惡忠奸自有天理賞罰昭彰!」趙全聲嘶力竭的念著大堂上的對聯,聲音仿若一把把尖細的針,不斷的穿刺著在場眾人的良心,他們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民間自古便有天下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規矩,像是包青天那樣的清官,千年里才出一個,不是誰都能夠有幸等到的︰「明鏡高懸,好一個明鏡高懸!哈哈……!」
趙全的笑聲像是地獄里的夜叉發出的獰笑一般,陰冷寒森,讓听到的人,感到兩股戰栗,止不住的心驚肉跳,聲音之中飽含著的怨念有如實質,讓人無法忽視!
「把他押下去,秋後腰斬!」知府扔下手中的令牌,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不願再多做停留,起身便欲走回後堂。
「狗官!此冤此仇,如若不報,我趙全甘為世間一惡鬼,永生永世,絕不入輪回!」趙全停住了笑聲,雙眼開始往下流出血淚,十分的滲人恐怖,凡是與他對視過的人,只感到脊梁骨處涼颼颼的,好似有一股冷氣在往腦門上竄,心底如同墜入冰窟一般,冷的無法言語︰「還有你等,他日我若化為厲鬼,必將你等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