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準時降臨,再次將黑月縣拉入一片黑暗之中,街道巷尾仍是一片肅清,見不到半個閑人的蹤影,唯有三三兩兩的士兵在來回的巡邏著,維持著黑月縣內的秩序。
不同于昨晚的壓抑沉悶,今夜的黑月縣內明顯的回蕩著一股歡欣和喜悅。韃子被俘的消息如風而走,傳遍全城,將全城百姓那顆懸著的心摁了回去,踏踏實實的待在屋里,興高采烈的商討著如何繼續明天的生計。
城牆處則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不計其數的工匠擔著泥土,爭分奪秒的搶修著城牆上被轟出的缺口,誰也不能肯定韃子是否真的就這樣灰溜溜的跑了,萬一他們明天還來攻城,完善一點的城牆也能增加一些守城的把握,聊勝于無。
絡繹不絕的士兵在搬運著韃子的尸體,城外的大坑已經挖好,就等著將他們扔入坑內,點火焚化,而後掩埋,以免造成瘟疫,肆虐黑月縣。
「……天尊大慈悲,普濟諸幽冥,十方宣微妙,符命出泉扃,拯拔三途苦,出離血湖庭,沉魂滯魄眾,男女總超生……。」
丹雲一臉鄭重的念著經文,手中的晶翠新柳筆莊嚴肅穆的在紙筏上勾點著,刻畫出一個個大大小小,粗細不一的字體,作勢欲動,靈妙欲飛,每一個飄出紙筏的字體與丹雲口中默念的經文暗暗相合,字體閃爍著淡金的光芒,吞吐不定,收縮伸張之間,發出一陣陣的梵音,像是諸天的神佛在輕輕的吟唱著,仔細听听,又覺得什麼聲音都沒有,一切均是自己心底的幻覺一般。
字體緩緩的飄向熊熊燃燒著的火焰,漸漸的停在火焰之中,經歷著烈火的焚燒和淬煉,光華越加變得柔和溫潤,隨著最後一個字體的就位,字與字之間緩緩的融合為一體,慢慢的匯聚成一座太乙救苦天尊的法相。
環繞在天尊頭上的九色神光緩緩的流動著,放出萬丈光芒,帶來無盡的祥和寧靜,沖蕩著城牆附近的殺伐怨恨之氣;天尊面色慈悲的看著火焰之下的尸體,似是在憐憫于眾生的痴苦;坐下的九色蓮華寶座在緩緩的轉動著,不斷的向下灑出點滴的雨露,似是在清洗韃子身上殘留的凶憎氣息;天尊的身旁是一頭九頭獅,簇擁著寶座,獅口噴吐著火焰,焚燒著地上的尸體,似是在焚燒他們身前的罪孽;不計其數的真人、力士、金剛神王、金童玉女恃衛在天尊的身旁,口中不斷的梵唱著經文,無比明淨祥瑞的梵音像是海面卷起的千堆白雪,將人心中的一切污垢和雜念沖刷的干干淨淨,清明透徹!
「師叔,你念的是什麼經文,挺好听的,以後無聊的時候你就給我念一念,也好讓我多懂一點經文。」燕赤霞畢竟是孩子心性,很快就將之前看到的一幕幕血腥場景拋到腦後,也不再念叨著晚上可能會做噩夢,雙眼發光的盯著眼前的太乙天尊法相︰「這就是神仙嗎?好漂亮,好有氣派哦,以後我也要像他這樣!」
「胡鬧!」丹雲用力的在燕赤霞的額前彈了一下,雙眼嚴肅認真的盯著他︰「太乙天尊的法相豈是可以隨意品論的,回去之後,就把這篇《太乙救苦天尊說拔罪酆都血湖妙經》抄上兩遍,看你還敢不敢信口胡謅。」
「什麼嘛,我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說實話還要受罰,說說都不行嗎!」燕赤霞不滿的模著額頭,嘟著小嘴,氣呼呼的說道︰「不就是個法相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小家子氣,將來我要比他更威風十倍!」
「不過就是群韃子,死了也便死了,用得著替他們這樣風光大葬嗎!」孫成梁站在城牆上,看著遠處丹雲弄出來的動靜,有些氣憤的說道︰「這待遇,不明所以的還以為死的是什麼為國捐軀的烈士呢,其實也就是一群侵略成性的蠻夷!」
「生前作惡多端也好,慈悲善良也罷,人死則業清,人間的一干事情便再也與他們扯不上關系,又何必再去計較他們的生前恩怨!」郭飛遮對于韃子死後的遭遇倒是不會放在心上,人死如燈滅,死後便是再風光也屬枉然︰「王侯將相,走卒販夫,百年之後,也不過白骨一副,墳土三尺,又有何區別。」
「將軍,話可不能這麼說,我軍戰死的士兵也就是親人領回,草草埋葬了事,對比起這些韃子,嗨……!」方謙武同樣有些不高興韃子能夠受到超度的待遇︰「道長也太厚此薄彼了,我軍的將士可是為了保衛身後的父老鄉親而戰死的,難道死後不應該得到更好的葬禮嗎!」
「呵呵,謙武兄,我軍的將士死後自有家人供奉,香燭紙錢,無一缺少,又豈是韃子能夠攀比的。」郭飛遮舉目遠眺著前方,和尚做的法事他是見過不少,道家的法事,那是鄉人進皇城,頭一回見,能不新奇嗎︰「道長是怕韃子的尸骨無人祭奠,怨氣積結不散,轉而滋生成為厲鬼,傷了黑月縣的百姓。更何況,在道長的眼里,只怕也沒有什麼漢人韃子之分,超度亡魂更是功德一件,我們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阻止他這麼做。」
「 ,看到沒有,那便是鬼魂,原來人的三魂七魄是這樣的,真懸乎!」郭飛遮指著遠處從烈火之中升起的重重疊疊的人影,有些驚訝的說道︰「像是一個個虛無透明的影子,不仔細觀看,還真看不出來。」
「哪里?」孫成梁看了很久,也沒有看到郭飛遮口中所說的鬼魂,狐疑的打量著他︰「我怎麼沒見到,將軍該不會是胡亂忽悠我的吧。」
「可能是你的眼力不行吧,好不容易見一次鬼,可惜你沒這個眼福。」郭飛遮聳了聳肩,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樣︰「將來我們死後是不是也會像他們一樣,往生輪回呢?既有鬼魂,也就是說會有前世來生,也不知道我的來生會是什麼樣的?」
孫成梁左看右看都沒有看見所謂的鬼魂,有些酸溜溜的說道︰「見了鬼你還高興,也不怕晦氣!」
「死後,往生輪回……,呸,將軍還是少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我可還沒活夠呢!」方謙武同樣沒有看到所謂的鬼魂,不過他對此也並不上心︰「將軍今夜為何會有這種雅興留在城牆上,該不會是專程過來看道士辦法事吧?」
「看法事,只是順道而為之,飛遮又豈是這麼無聊的人,有那個閑工夫我還不如回家陪陪夫人,彈琴賞月,吟歌起舞,豈不快哉!今夜,若是不等他們回來,飛遮一顆心便總是七上八下,全無其他興致。等待,還真是一件難受的事情!你們以後辦事可千萬不要拖沓,我最討厭的便是把時間花在等待上!」郭飛遮雙眼深邃的看著天空,想要裝出一副運籌帷幄的高人模樣,只可惜還有些稚女敕的臉龐讓他此刻的形象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楊千總也該回來了吧,不知道他們那邊進行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