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13
熹微晨光泛著薄薄金色,擠去了夜幕的黑暗。
乳白色的濃霧里,半山上的莊園瓦頂、石徑皆染上一層輕潤潮意,山莊內外一草一木,曦照中露珠晶瑩欲滴。
山間原是恆常的幽深靜寂。每當長夜過去,黎明降臨,又周而復始到了白晝這段時間,反倒似是一天中最嬉鬧的時刻,鳥鳴雀躍泠泠然響徹山野,空谷回音。
山莊較為開闊的地方,此際已經有了活動的身影。或在院場打拳踢腿,或在樹底盤膝靜坐。一看身手和坐姿,便知均有一定武術功底,不是尋常人做得到的。
山莊奴僕數量眾多,大都是些後天境界的武道中人,當年在江湖上叱 風雲,可謂一方豪強。之所以留下,皆因過雲子看上他們夠身強力壯,硬收了來干些跑腿打雜的事。在這些人心目中,過雲子是位神通廣大的仙人,身上沒種下任何禁制,亦不敢生出叛逃的心思。
過雲子在世時是這樣,一旦他們得知過雲子死去,會是什麼情形恐怕難說得很。
隱藏于庭院深處的洞府石門,青藤翠葉垂蔓搖風仿如簾幕,時而滾落的露水,似把石底地面淺淺灑掃了一遍。
自從小童朱世珥受過雲子召喚返回洞府,石門關閉了數年之久。對山莊的奴僕們而言不算常有,卻也不覺得奇怪。仙道中人,行事豈能以常理揣度?故而始終安分守己,洞府附近被過雲子劃為禁地,無人敢越雷池一步。
吱嘎一聲長響,緊閉的石門悄然打開,探頭探腦露出一張稚女敕的臉。
這張小臉任誰見了,多半忍不住心生贊嘆︰好一個粉妝玉琢的小男孩。不仔細留意的話,那藏在晶亮晶亮的大眼楮後面,一抹不屬于這種年紀的世故、圓滑,很容易便會忽略過去。
人小鬼大、老氣橫秋的小孩,世上原也不少,即便發現了,在意的人怕也不多。
朱凡站到洞外,深深呼吸幾口新鮮空氣,目光透過藤蔓朝天空、山林、屋宇張望。決定了光明正大現身,心態無形中也開朗了,眼前所見所聞,尤如剛呼吸到的空氣一般新鮮。
穿過一小片茂密的樹林,一幢雕梁畫棟的閣樓呈現眼前,四周綠草如茵,錯落有致的花樹散列開來,盛開的鮮花別樣妖嬈。敗葉殘枝飄灑零落,可見有些日子無人前來清理。
閣樓後門半開半闔,朱凡走進去,樓內的物什家具積了淺淺一層灰,擺設裝飾透出一派古色古香,然而不算太講究。
朱凡一邊沿過道前行,一邊左顧右盼,順手將經過的所有房門推開,不經意間走到了正門,一下子從豪宅遊的美夢中清醒,想到門外等待自己的仍是未知數,心髒有點撲 撲 的加快跳動。
他倒不是怕那些所謂後天期的武者難以對付,情況實在不妙,大不了動用三十六計之上計,腳底抹油就是。但置身于這陌生的世界,有個落腳的地方,總比像只喪家之犬四處流浪好些。
朱凡拉開門,挺了挺胸脯,背負雙手踱了出去。
閣樓前面,青石地板平整潔淨,一塊接一塊嚴絲合縫,鋪砌成約數十丈長寬的小廣場。右角對出不遠,一棵四五人才圍得過來的參天古樹,枝干虯結曲折,撐起簇簇幾乎密不透風的葉冠,遮天蔽日有如張開的巨傘。
廣場靜悄悄空蕩蕩,看不見人的蹤影,落葉偶爾一片又一片。
朱凡徑直前行,剛靠近廣場中間,一旁忽地幽幽飄來人聲︰「少爺,您出關了?」
朱凡一不留神,著實嚇了一跳,扭過身睜大雙眼,那棵古樹外側竟然坐著個人。
那人山莊僕役打扮,一身玄青色長袍,沒戴帽子,滿頭長發草草收束腦後,生了張彎刀臉,三十歲許,眼中精光閃爍,見朱凡望過來,站起身緩步走近。
朱凡念頭一轉,面上波瀾不驚,「你還認得我?」
彎刀臉站到朱凡面前,面部**的如打了石膏,舉止卻十分恭謹,躬身行禮道︰「少爺長高了,相貌變化不大。」
朱凡裝作故意開玩笑的樣子,「我倒忘了你是誰了。」
彎刀臉顯然不知真假,答道︰「奴才段長恨。」
朱凡笑道︰「段長恨,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干什麼?不會是想找機會嚇唬少爺我吧?」
段長恨木然道︰「不敢。恨奴平日無事,常在樹下打坐,隨時听候差遣。」
朱凡點了點頭,「好像是這樣,算了,不怪你。」
他順勢嘆道︰「唉,被硬逼著在洞里修煉了幾年,本少爺快悶死了。現在腦子糊里糊涂的,什麼都記不起來。這些年山莊怎麼樣,你跟我說說。」
段長恨道︰「一切安好。」
朱凡等著听他說下去,誰知段長恨冒出一句就變成悶嘴葫蘆,不禁道︰「沒了?」
段長恨垂著眼,「是。」
朱凡偷偷觀察,段長恨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異樣。
既然段長恨時常在閣樓外听候叫喚,想必是個管家角色。他裝模作樣咳了一聲,繼續漫步前行,嘴里說道︰「段管家,有事的話無論大小,都給我講講,當為我解解悶。」
跟上的段長恨眼皮抬了抬,露出略感意外的神態,「少爺還是叫我恨奴吧。」
朱凡打了個突,眼珠急轉,板起小臉,「好啊,我叫你什麼,要你來做主?」
段長恨有點疑惑,隨即釋然道︰「不敢。」
實際上段長恨確是山莊的總管。與其他奴僕不同,此人昔日曾遭仇家追殺,差些拋尸荒野,過雲子和道侶踫巧經過將其救活,因此忠心耿耿,最得過雲子信任。
段長恨也察覺朱凡有些反常,但一來身份地位差異巨大,他不敢隨意揣測。二來小孩子本就古靈精怪性情多變,修了道的小孩子,依然是小孩子,何況關了那麼多年?
朱凡道︰「以後本少爺就叫你段管家。在他老人家和我的心目中,你跟別的僕人可不一樣。一直以來,把山莊大小事務交給你打理,就是沒拿你當外人。我想,這一點你自己也應該非常清楚才對。」
他胡蒙了第一次,干脆硬著頭皮胡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