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七十雙眼楮一齊看向那捆木簽,視線無一不落在那里面的短簽上。
小小一根木簽,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自己的運氣了。
「為了證明你們對本將軍的忠誠,抽到長簽的九個人,必須一起殺掉抽到短簽的那個人,只有這樣,本將軍才相信你們是真的忠誠于我,真的洗心革面接受我給你們的這最後一次機會!」
說完,施大勇不再廢話,揚手喝令︰「戒備,有妄動者殺!」
立時,昌平兵們齊致的舉起手中火銃,嚴密的監視著俘虜兵,目光一動不動的盯在他們身上。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有的只是怒火和解氣——若不是這幫沒卵子的孬種,這仗也不會打得這麼慘,就不應該有那麼多手足兄弟命喪于此!
不遠處,曹變蛟領著殘存的一百八十騎狼騎兵也出現在了俘虜兵們的視線中。他們人雖然不多,但卻依然那麼可怕,腰間的戰刀擎在身旁,刀光如練,令人魂攝。
俘虜們面色急速變幻著,似是在想自己應不應該去抽那簽。邊上看熱鬧的京營兵勁頭更加足了,他們頭一次看到這種軍法執行方式,聚在一起轟笑議論著,一點也沒有將錦州軍放在眼中。對那些要被處死的俘虜兵更是毫無同情,反是急著要看哪些個倒霉蛋抽中短簽。甚至還有幾個兵油子開起盤口來做賭,賭局很簡單,選邊上兩隊下注,要是下在那個抽中短簽的就賠雙,其余的則全歸莊。
這京營的兵全是幫市井無賴,出征在外最大的樂趣就是耍錢,因此一看有人開盤,京營兵們立時賭了起來。他們全然沒有想過自己的快樂是建立在那些逃兵痛苦之上。
京營兵傳來的哄笑和議論聲傳入施大勇的耳中,令他有些惱火,若換作從前,他早已將他們攆走,甚至會將他們拿下,好生教訓一番。現在,卻只能強按下怒火,冷冷掃視了他們一眼,不作理會。
潰兵是京營千戶趙順水押過來的,和手下兩個百戶站在那里,一邊跺著腳,一邊和兩個百戶說著笑什麼,猛的瞥見錦州軍那個戴面具的參將沖自己冷冷看了一眼,不由罵了句︰「呸,不過一個參將,有什麼了不起!」
邊上兩個百戶中的一個忙笑勸道︰「千戶甭跟那賊漢一般計識,他們殺他們的人,咱們看咱們的。」
另一個則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卑職听御馬監的公公說,這錦州的參將得罪了高公公,沒幾天好日子了。」
「噢?」趙順水沉吟一會,臉上露出獰笑,「難怪方才劍拔弩張的,原來這參將得罪了咱高公公。嘿嘿,這錦州軍戰馬不少,咱可得和御馬監打打招呼,他勇衛營吃肉,怎麼也得給咱們點湯水喝喝吧。」
「那是,這天下的好事也不能全叫他勇衛營得了去,錦州軍的戰馬至少得給咱們一半。」
那兩個百戶不迭堆笑附和,其中一個賊眼嗖嗖的朝那幫正下注的兵看了看,心熱得不得了。趙順水見了,笑罵一聲一腳將他踢了過去。那百戶忙樂得屁顛屁顛奔到那幫賭錢的手下,一把拉開兩人,袖子一撈,喝了一嗓子︰「老子做莊,有多少收多少,媽的,想贏錢的趕緊的!」
施大勇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那如臨大敵的錦州軍也不是虛的,俘虜們都知道,如果自己拒絕抽簽,那等待自己的肯定是立即死亡。
不過十個人里才殺一個,抽中短簽的機會只有十分之一,這就是說,我有九成的機會能活抽,抽了,不抽的話馬上就死,抽的話未必就死老天爺保佑,佛祖保佑,千萬不要讓我抽中那短簽
在生死面前,沒有人不會思索,他們暗暗祈禱,或者念叨著各路神仙,甚至還有念叨爹娘在天之靈護佑自己的。
幾乎所有的俘虜兵們都相信運氣站在自己這一邊,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要是自己抽中短簽的話會是如何。
沉默中帶有騷動,心跳的騷動。
「時辰到!」
施大勇沒有時間等俘虜兵們的心理抉擇,他也不會管這些人怎麼想,因為這簽是必抽無疑的,這人他也是一定要殺的。
冷冷的喝了聲︰「開始抽簽!」
立時,四隊昌平兵在軍官的帶領下沖了上去,他們拿著名冊本,抱著要簽,行動快速而麻利。
其中一隊手握長刀的昌平兵是把總宋慶帶領的,跟在後面的則是吳橋秀才趙學啟,只見他顫巍巍走到了最東邊一隊俘虜兵的前面,手中拿著有十根木簽,有些不忍的將手伸向了最前面那個逃兵。
當木簽真的擺在自己面前時,那感覺可就不是相信運氣在自己這邊簡單了。
當死亡的威脅近在眼前,活下來的希望近在咫尺,還有多少人願意直面死亡?
逃兵們本來就沒有什麼勇氣,更沒有什麼血性,否則也從叛軍後又從官軍了,剛才叛軍的炮聲更是將他們最後一點勇氣消耗殆盡,這時就如行尸走肉般,哪里還有什麼反抗之心。
逃兵們幾乎同時想起了那堅厚的流沙河冰,想到了那冰冷一夜,鼻子間,盡是血腥味,眼前除了殺人不眨眼的遼軍,更有那躺得到處都是的尸體,人的肢體和內髒,還有尋轟爛的腦袋,無一不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眼前這些遼兵除了殺人不眨眼,更是經歷了血腥的廝殺才撿回命的。
在這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遼兵面前,反抗的結果只有一個——死!
那隊逃兵的心跳立即加速,最前面那個逃兵臉更是綠的嚇人,抖得比趙學啟還要凶。
「第一隊開始抽簽!」宋慶凶狠的叫了一聲,猙獰的目光落在最前面那個逃兵臉上,「你先來!」
這一隊的十個俘虜兵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們都是北直隸喬縣人,在孔有德叛軍過境後被脅迫從賊。雖是被迫從賊,但他們或多或少都隨了大流,干了些讓良心難安的事。甚至還有兩個手上沾了人血,現在對于他們,未嘗不是一種清算。
十個人,只能活九個,死一個。到底誰是那個該死的,我抽到的又會是生還是死?
逃兵們猶豫了,他們怔怔的望著趙學啟手中的木簽,尤其是最前面那個,更是痛苦萬分,遲遲不敢伸出手去。
同樣的一幕同時在四隊上演著,神情、動作、甚至連眼神都是一樣的,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
「快抽!」
宋慶等得急了,六七十隊呢,這要是每隊都像這樣婆婆媽媽,這得什麼時候才完事?
對于這些臨陣月兌逃的俘虜兵,宋慶厭惡不已,雖然他們中的一些人曾是自己的部下,為了他們能夠盡快成軍,盡快投入戰斗,他也傾注了不少心血,但是當他們轟然而散時,宋慶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將他們統統殺掉!不殺這些無膽匪類不足以解恨,不足以告慰那些英雄戰死的部下!更不足以讓那些在遼東大地並肩作戰過的同袍瞑目。
現在將軍再給他們一條生路,十個里面只殺一個,可真是菩薩的心腸了,要說,不如統統殺了,留著這些廢物能做什麼?看他們這熊包孬種樣,哪里有個男人樣。
不過既然將軍說十一抽殺,那就十一抽殺吧,也不知哪個家伙倒霉會挨這一刀。
宋慶的眼楮一個個的看過去,看得那些逃兵們直打鼓,也頭皮發麻。
「快抽!」又是一聲喝罵後,最前面那個逃兵終是顫顫抖抖的伸出了手,他身上的軍服已經被撕裂,爛糟糟的,好像叫花子一般,肩上和背上有鮮血的印子和鞭子抽打過的痕跡,應該是先前被京營兵抽打的緣故。一張臉倒是忠厚,沒有半分奸詐刁鑽叫人嫌惡的樣子。
在身後同伴的注視下,他的手慢慢的伸到了木簽上方,停在了那里,朝趙學啟看了一眼後,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手指從木簽上方劃過,猛然抽出一根木簽來!
嘩!
他不敢去看自己抽到什麼,眼楮本能的閉住。四周寂靜無聲,但他卻似乎听到同伴的呼吸聲突然加重了。
耳畔傳來宋慶的微哼聲,「你走運,長簽,活,滾到那邊去!」
長簽?活!
那個逃兵頓時如逃生出天般狂喜萬分,宋慶的話如天籟般悅耳動听,他的身子因為過于激動抖得不停,比之先前抖得還要厲害,旋即長出一口氣,整個人輕松下來。有些神色復雜的回首看了一眼另外九人,嘴巴微微喃了一下,然後便低下頭緩緩的走到一邊,什麼話也不說。
趙學啟撇了撇嘴,他可不希望第一個就抽中死簽,這未免也太背了些。
另外九人的臉卻是那麼的難看,既羨慕又擔心,如果抽中短簽的是他多好!
活命的機會少了一成,心理的恐懼莫名的又加了一分
爆更,狀態回復,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