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酒樓,梁豐吩咐曹正要了兩個包間,曹正等屬下自行一間,自己則陪劉川、張庭二人在另一間坐下。
不一時,酒樓小廝來擺下果子、干碟、蜜餞等物,又篩了酒布下。
「兩位仁兄,今日相遇,今後還請多多照應,請。」梁豐也不多話,舉盞相敬,二人也笑著喝了。
「早聞探花郎大名,今日得見,果然一表人才,器宇不凡,非池中之物啊!這小小開封府衙,只是探花郎牛刀小試之處,早晚見必當顯貴,來,咱們兄弟也敬你一盞,也請將來多多看承才是!」張庭一路上言語不多,這時才舉起酒來回敬。
寒暄數句,店家已將酒菜流水般傳來,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子,盡是京城名菜。劉川看了,不住點頭道「破費了,破費了。」言下頗為過意不去。
其時大宋官員薪俸頗高,梁豐初次授官,只是一個從八品,張、劉二人卻都兼著正八品的散佚,每年光錢也有百來貫,還有許多其他額外補貼,已經足夠在京城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了,但見到梁豐的手筆,還是有些替他肉痛。
梁豐卻只是謙和笑笑,口稱難得相請,不成敬意。
「今日真是遺憾,沒能見到其他幾位司曹,是他們公務繁多麼?」
「哦,這個麼,因今日是我們臨時起意,未及相邀,梁司曹若有興致,也不妨改日相請,大家聚一聚也是好的。」劉川笑道。但頗有些言不由衷的意思。
梁豐也就不再問起,只同兩人說些閑話,請教一些府衙內的公事流程和辦理經驗等等,偶爾也說說京城趣聞掌故。劉川和張庭都是同進士出身,門檻低了許多,是以多年只從從九品升到正八品,差不多還有個一品半品的也就到頭了。比不得梁豐這種一甲新銳,從八品只是起步價,今後 多遠還完全未知。
在這種優待文官的朝代。一個探花,只要不是腦子進水或者有重大惡行,最次程度也要弄個五品致仕。一般來說。梁豐就等著熬資歷出政績,到時候自然而然要進朝廷中樞的,慢則可能二三十年,快則一二十年也就水到渠成了。
所以兩個同進士出身對梁豐客氣得很,幾乎算是恭敬。但凡梁豐問起,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往往還要作許多補充發揮。倒是幫助梁司曹長了不少見識,今後做事估計會輕松許多。
這頓飯盡歡而散,臨了梁豐從囊中取出一封金銀叫曹正去會鈔,一頓飯下來。兩桌人共吃了三十貫錢,曹正直伸舌頭。這已經相當于曹正這一級的小吏十個月的薪俸。眾人紛紛議論這個新來的上司出手闊綽,家底豐厚。原先幾個人打算湊些份子向上司表示一下孝敬的念頭,被這頓飯打得煙消雲散,拿不出手啊!
同眾人告別。梁豐獨自回到家里,小嫦見他回來,趕緊笑吟吟地上前服侍,一邊問他第一天應卯,感覺如何。
「還不錯,很是找到些頤指氣使的感覺。屬下們都好生奉承,薛府尹也客氣得很,應該不會太難過。」
「那就好啦,奴家還怕你散淡慣了,今後有了約束累著。官人快來看!」小嫦笑著拉起他到後院去。
梁豐買的宅子原來是三進,後面一進空著沒怎麼用,只是前些時候雲梅兩位姐妹來時暫住了一下,這回張揮、鄧聖、韓琦等人已經各自回去,兩姐妹也跟著走了,小嫦雖萬般不舍,但也無可如何。幸好如今日子愈發興旺,要再見兩位姐姐也不是很困難,便只好灑淚相送,相約來年再見。
梁豐被小嫦拉著來到第三進院落,不知不覺中已經被人清掃得整整齊齊,正房三間屋子門窗大開空著,原來是近日就要請人重新粉刷裝飾,用來做梁豐與馮程程的新房。
小嫦生活閑適已久,如今忽然找到些事業來做,興奮異常,一面指指點點告訴梁豐,她準備如何規劃,這間做什麼,那間如何陳設,要加那些家具,雇什麼人,今後如何安排,說得滿臉紅光,好像是她重新要嫁一回似的。
梁豐只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笑,趁她歇氣功夫,問道︰「你這可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不吃醋麼?」
「奴有什麼醋吃?這一世能遇到你,便知足了,哪怕要我布衣荊釵也甘心的,何況官人你疼我愛我,哪能再不知好歹?」小嫦甜甜笑道,半分虛假都沒有。
梁豐也不說話,只悠然想象馮程程嫁過來以後,這家會是怎樣一番情形。
第二天梁豐又去衙門,仍是沒見到前任司曹,便又略坐了一坐,吩咐曹正抽空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約個時間,彼此交接一下,打算也請人家吃一頓飯,客氣客氣。曹正答應了。
梁豐出了功曹小院,溜達著來到法曹,里面布局跟功曹一樣,昨日一同吃酒的小吏們見到梁豐,昨日才得人家請客吃得嘴角流油,當然要趕忙上前行禮唱喏,熱情之極,一面又去通報劉川。
劉川滿面春風迎了出來,和他笑著互相行禮,一邊又把他讓進屋里坐下。下面人端了茶湯來放下,帶上門出去,兩人相對說話。
「昨日老弟恁地破費,愚兄心中時時不安吶。有心回請一頓,奈何囊中羞澀,怕是入不了賢弟的眼,只有改日再鄭重相請了,哈哈!」劉川直言快語笑道。
開封府是個大衙門,劉川這等八品官實在算不上什麼,要是放在一個小縣,那也是一方土皇帝了。辦公接待經費多的是,請個客還不算為難,但在這里,雖然也有報銷,可終不方便,何況像梁豐那樣的請客法,絕對算是鋪張的,因此干脆直言說出,倒不怕梁豐笑話。
果然,梁豐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這個老兄倒是風趣直爽,可以交得。
說了幾句閑話,梁豐便隨口問問劉大人近來可有什麼有趣的案子。
「呵呵,身在公門,但有訟事,哪里會是好玩的?唉,這天子腳下辦案,難得緊吶。你都不知道甚時候一樁小小官司便會驚動天听(梁豐心里猛點頭深以為然,當年自己不就是在東華門踹了吳公子一腳,被抓到開封府蹲了一晚上還被當時官家聖人揶揄麼。),要麼就是些貴人之間相互扯皮,要麼就是些平明百姓為了一根針線打破腦袋,大的管不了,也不敢管;小的又太不值當,看著都替他們無聊。不過,最近倒有一樁案子,讓愚兄好生慚愧無能啊!」
劉川說完,長嘆一聲。
梁豐趕忙很配合地接口問是什麼奇案,能讓法曹大人如此為難。
劉川這才道︰「案子倒不是什麼奇案,只是憋屈得緊。」說完又嘆了口氣,才繼續道︰「往東門出去,汴河岸邊,有許多零零散散的草屋人家,其中有家只住著姓柳的一家婆媳二人帶著一個孫子,老太婆兒子死了,一家人平日也就是靠幫著周圍縫補洗涮度日,本來也算太平。誰知有一天,這柳家的孫子正在河邊玩耍,窮家小孩子能有什麼玩的?左右不過就是撿些石子朝河里扔,不料那日正合他家倒霉,那小孫子一石頭下去,就濺了正在河邊蹲著洗手一個路人身上幾滴水。那人不依,跳起來就要打罵孩子。那小兒的娘听見兒子哭喊,趕忙出來看,問明緣由,又是賠禮又是作揖。誰知那漢子平日便是個潑皮,見人家寡婦出來便更加得臉,一把揪住小兒,說道要去人家家里把衣裳月兌洗了晾干才算。
你說這不是欺負人麼?寡婦人家,那好隨便讓人進去,婦人只好苦苦哀告。可惱那潑才只是不饒,倒提小兒腿要往河里灌,說是那便也叫他嘗嘗喝水的滋味。那婦人一見魂飛魄散,嚇得趕忙上前搶奪孩兒,此番正中那潑皮的意,一邊假意推擋一邊就要佔人便宜。一時把那婦人糾纏得惱了,忍不住便狠狠在那廝腕上咬了一口,當時就咬得出血。這是河邊百姓都親眼得見的。
婦人咬了潑皮,少不得挨一頓打罵,周圍都是人家看不慣的,有些便上來架住潑皮不讓他撒野。那潑皮見著人多,便罵罵咧咧走了。不料到了黃昏時分,來了許多憊懶漢子,手拿大棍鐵條等,沖進柳家草屋就是亂砸,老弟你想,一間破草屋豈能經得起這些人的手腳?當時便被掀了屋頂,爛了門窗。這些人揚長而去,柳家婆媳帶了孫子前來哭告,我這里便差了巡捕前去將人犯拿來關起。還未審問呢,那廝便在牢里放話,自己是、是,唉,是誰家的也不用說了,你只知是當朝一個相公家奴的親戚便了。
愚兄我本不懼此等狐假虎威的狗才,便要重重責打,誰知這廝是個真有門路的,當天便有那相爺家的掌府官差人遞了帖子到我這里,說既是家奴親戚行凶,也該當重重責罰,只是怕傳將出去,傷了相公面皮不好,不如放了回去,著他家自行管教便可。」(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