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弩張之際,梁豐從人群中出來,淋著大雨走到趙元億跟前,身子已淋濕大半,但他在雨中依然保持離趙元億五尺遠距離,微笑站立……e。
趙元億有些詫異,上上下下斜睨了他幾眼,鼻孔望天哼聲道︰「你就是梁豐?本王听說過你的名頭。這里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滾開!」
梁豐這幾年來,頭回遇到這麼嘴賤的,幸好他有心理準備。也不動怒,依然滿不在乎笑道︰「下官講話,也是為了王爺你好。既然不听,也罷,等著吃啞巴虧吧!」說完聳聳肩膀,就要回頭。
「回來,說明白嘍,本王吃什麼啞巴虧?」趙元億喝道。
「呵呵,我還當王爺是個混不吝呢,原來還是講些道理的,那咱們就講講意境,試試雨中漫步的滋味如何?借一步說話。」說完雨中露出牙齒一笑,倒顯得陽光燦爛的樣子。領先側走了幾步,轉頭看著趙元億。
趙老九活了四十來歲,還真沒嘗過淋大雨是啥滋味,見他挺舒服,又想听听自己到底要吃啥虧,便甩開羅傘,朝梁豐走去。下人們見狀,急忙想撐了大傘跟上,趙元億回頭瞪了一眼道︰「退後。」嚇得下人趕緊止步。
才走得兩步便發現其實淋雨真他娘地難受,但走都走出來了,又不好馬上回去躲,只好**地走近梁豐,憋著氣道︰「小子,有屁就放。」
「王爺,為了這麼個破院子。冒著大雨出來跟開封府動刀動槍的,有意思嗎?」梁豐見眾人離得遠,便沒了顧忌,壓低聲音說道。
「怎麼沒意思?當然有意思,老子就要看看你們開封府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趙元億怒道。
「你看看老薛,像是怕你的樣兒麼?」梁豐朝遠遠站著的薛奎努努嘴道。趙元億順著他嘴的方向看去,薛奎正在那兒運氣呢。的確不像怕事的樣子。
「哼,那又怎樣,本王一樣將這廝拿來。拔了他的鳥毛!」趙元億不屑道。
「呵呵,真這樣,王爺你可就做了件一箭四雕的蠢事嘍。哎呀這一個人單做件蠢事倒是不難。難的是連做四件,還不帶喘氣的,這個下官倒是佩服得緊!」
「什麼?你敢再說一遍?」趙元億勃然大怒,咬著牙狠狠盯著梁豐。
「再說一百遍還是蠢事?你急啥,想不想听?想听就閉嘴!」梁豐不再客氣,低聲喝道。全沒把他一個堂堂王爺放在眼里。
「第一,薛奎是大宋出了名的硬漢子,你要敢動他,呵呵,多謝多謝。正好成全了他的名節。到時候他勇斗宗室,名滿天下。相反王爺你的大名,恐怕就不那麼香噴噴了吧?你說蠢不蠢?
第二,這院子本來就是違章建築,擠佔河道。王爺你的房契地契。可曾寫明院牆能修出河去?不佔理的事兒你都敢這麼鬧騰,這不上桿子拿著把柄往別人手里送麼?你說蠢不蠢?
第三,整條河的大戶人家都如此修建,為啥開封府最先來動你跟公主兩家?不就是因為你們地位最高,名聲最大麼?那些有錢有勢的,可都眼巴巴望著你呀。巴不得你帶這個頭挺住。他們好佔便宜。可你看看,那些縮頭烏龜,有一個來的沒有?全躲著看熱鬧呢。我就不明白了,沿河這些大戶和王爺你到底有多大的交情,你就這麼白白給他們當槍使?你說蠢不蠢?
最後,事兒鬧大了,少不得驚動太後、官家,當今官家年幼,太後可是最不喜歡宗室跋扈與民爭利了。還記不記得早先對面柴駙馬被先帝爺訓斥的事兒?如今你又這麼一鬧,輕則罰俸禁足,重則降爵發配去守宗廟。王爺,說說,這算不算蠢事?」
趙元億是個混蛋,但不是蠢豬。來暴力抗法,不過是為了面子下不去而已。這回听了梁豐分析,很是認為有理。點頭道︰「倒是真他娘的不太劃算。」
「豈止是不太?簡直是折本之極!就這麼幾丈院牆,至于這麼沒皮沒臉地守著麼?听下官說,你一讓,大河通泰,全城免了水患,那滿城百姓誰不念你的好?王爺你家富貴以極,差這幾丈土地麼,虧不虧得慌?你們做王爺的,平日里花天酒地吃喝嫖賭,老百姓也不知道,理會不得。可稍微做一件蠢事,人家可都給你記得清清楚楚,世代傳唱,萬年不衰。王爺你家子子孫孫都留個罵名,到時候回頭還不怨死你老人家?」
梁豐拉他淋大雨有個目的,水克火麼。憑這呆傻王爺火氣再大,淋在雨里,好歹也不易發作,能听話。果不其然,趙元億一听梁豐說得有理,點頭道︰「說得不錯,本王爺才不去給那些潑才們當出頭鳥兒,老子這就傳令,自家拆了院牆,讓出水路。看他娘的還有甚話說!」
「王爺真是英明!下官拜服,不過麼,這會兒就算是自己拆牆,人情上也都稍微差了點,要是,要是——」
「要是什麼,痛快說來!」
「呵呵,要是能主動捐他不拘幾貫錢出來,賑濟一下災民,那你可就是大善人王爺了。」梁豐很厚道地傻笑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理兒,你說的不錯。」趙元億開心大笑道。回頭大聲喝道︰「小的們听好了,這院子,咱不佔了,這就自家拆除,不勞開封府動手。傳我的話,叫掌府官去取五百貫錢來,交給薛奎老兒,就說我九王爺賑濟災荒罷了!」
趙元億大聲說完,也不回頭和薛奎招呼,拔腿就走。行了幾步,忽然回頭對梁豐道︰「行啊小子,罵了本王半天,還賺本王讓出院子,賠上銀子,本事不小哇!哈哈,本王就喜歡你這樣的,回頭上我家吃酒!」說完也不打傘,冒雨大踏步而去。
梁豐雨中微笑拱手道︰「送王爺!」
趙元億想著滿城百姓都要稱贊自己,心中痛快得很,大步走得啪啪的。轉過大街,迎面望見雨中來了一對車馬,當中一輛大車黑底紅邊的罩子,車轅赫然垂著一方簾子,上寫大大一個「定」字。趙元億吃了一驚︰「怎地八哥到這里來了?」急忙站在路邊迎候。
車馬走進,趙元億揚聲道︰「八哥,小弟在此。」
車夫早看見了,一挨近便「余」的一聲,勒住駟馬高車,後面隊伍紛紛停下。
車廂中掀起半邊油布簾子,露出一個面如冠玉,長髯及胸,不怒自威的人來,頭戴紫金冠,身穿暗紅常服,歪頭看看趙老九,說聲「上來」便放下簾子。
趙元億更不做聲,掀起簾子上了馬車。車里本來鋪著波斯地毯,放著錦墊,被趙老九一進去,濕答答地淋了一圈。在雨中趙元億走得慣了,還比較舒服,乍到干處,才覺得難受起來。本來想擰擰衣裳的水滴,一抬頭看見八哥沉著臉盯著自己,心就虛了,訕訕地垂首端坐著,大氣都不敢透一下子。
這位就是史上出了名的八王趙元儼。其實傳說中的八王有兩個,一個是趙德芳,太祖皇帝的兒子。因宋太宗趙光義即位,說是封了趙德芳八千歲,因此叫做八王。還說賜了一根金 ,上打昏君下打奸臣。靠!百姓無知的結果。
另一位就是眼前這個氣度儼然,望之斂手的正宗八王趙元儼了,不過他也一輩子沒封過八王,現在的最大餃頭是定王,趙禎即位後封的。雖是老八,可在弟兄中除了死去的三哥真宗皇帝,就算他最聰明,最能干,最威嚴,頭上七個哥哥,下面一個弟弟都怕他。
這兩天雨大,趙元儼本來窩在定王府里看書寫字的,忽然听到掌府官來報,說是揚國大長公主家人來報,開封府薛奎帶了大批兵卒拿著器仗,要去拆老九家在蔡河岸邊的別墅,這會兒趙元億也召集了家將,要暴利抗拆,請八王快過去看看,要不真打起來,九王爺非倒霉不可!
趙元儼一听,勃然大怒道︰「這個老九,早就同他說過,不要與民爭利,偏偏不听,此番還要同開封府放對,膽子忒也大了!備車,去看看。」這就匆匆趕來,正遇到雨中漫步的趙元億。
「你沒事吧?」趙元儼上下左右把趙元億觀賞了一遍,有些納悶問道。心說莫非是已經把薛奎打退了?
「我有甚事?好得很啊。對了八哥,你這匆匆地使要去哪里?」
「哼,去找你。不是說你同薛奎放對,要阻他拆你的院子麼?」
「啊,你都知道了?是誰多嘴嚼舌頭?沒事,已經了結。小弟我這正要回家哩,呵呵。」趙元億笑道。
「了結啦,如何了結的,你不會真地同開封府干了一仗吧。」趙元儼狐疑地問道。
「咳!八哥你看兄弟我像那種渾人麼?」
「你不像渾人,你本來就是!」
——趙元億一時氣結。
「說說吧,怎麼個情況。」
趙元億好容易做了那麼見露臉的事,早就蠢蠢欲動想顯擺了。平日對這個哥哥怕得厲害,今天卻滔滔不絕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尤其是自己最後大手一揮,捐了五百貫賑災,真是點楮之筆。不說出來,心里癢得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