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麼依獻臣之見呢?若是你,會怎麼辦,姑且說來咱家听听,呵呵。」羅崇勛風度還是保持挺好,開玩笑,百煉成精了,豈會被這半大小子隨便就給唬住?只是李淑也的確說中他的心事,別人不說,就只張景宗、李石彬那兩位,就不是好相與的。早恨不得吃了自己,將來要是自己失了勢,那下場是可以預見的。
「依晚生之見,這路麼,有兩條,其一便是現今留個退路,多奉承一下官家,到時候就算退隱,也可保個平安。」
「嗯,是條路子,那麼第二呢?」羅崇勛淡淡點頭道。其實他心里明白,自己早回不了頭了,甭說以前同官家沒什麼交集,就算有,現在張景宗和李石彬把著,自己這麼大一坨,哪里有那樣大的縫子可鑽?再說,要是如今回頭,太後隨便一句話便可讓自己萬劫不復,哪里有這個膽子?
「第二麼,便是要怎生想個法子,讓太後她老人家把這政,听得再長些。公公自然也就高枕無憂了。」
羅崇勛心里罵道去你媽的,這不是廢話麼?太後要是有辦法,還會每天忍著滿朝那些瘋狗咬來咬去要她歸政麼?老子這不是也跟著愁得吃不下飯麼?用得著你說這半天,真真無趣得緊。
不過心里痛罵,可也不能拂了請客的面子,還得點頭笑道︰「獻臣此話雖有些道理,不過麼。還真不太好辦啊。唉。算了,听天由命吧。來來來,喝酒,喝酒。」
「公公此言差矣,辦是難辦了些,不過也不是全無可能,只是要看太後她老人家肯不肯那個——了!」李淑舉杯不飲,笑道。
其實羅崇勛雖然表面一直鎮定,心中也在盤算此事。冷不防又听他蹦出這麼一句,只到了「那個」兩字時。便條件反射似的馬上問了一句「那個是甚?」
李淑見他終于上勾,心里歡暢起來,表面還要做得慎重,假模假式四下一顧。伸手朝酒盞里蘸了蘸,在桌上慢慢寫下一個「武」字。
羅崇勛一看,雖然心里其實也盤算了無數遍,此時還是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武字不是武力的武,而是武則天的武。
方才被這小子激得慌了一下,這時候謎底揭開,羅崇勛反倒鎮定下來。不動聲色輕輕拂去桌上酒漬,笑道︰「獻臣今日有些過量了。這些話,可不是你我能夠議論的。不說這個了,喝酒。喝酒!」
李淑見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再多言,只陪著他說些別的話兒。
這頓飯吃得羅崇勛五內俱傷,偌大皇宮,要麼都是他的敵人,要麼都是靠著他吃飯的小子們。他對未來的恐慌在這些人面前卻說不出,道不得。只得自己承受壓力。也不是沒考慮後路,只是干著急,沒辦法可想。如今老天爺派了一個同謀,居然破天大膽出了這個主意。頓時叫他好生放不下。
回到宮里,羅崇勛左思右想睡不著。原本交政便交政,管他屁事。可如今這事關系到自己的命運啊,那就不能再等閑視之了。
太後不止一次在人後表現過對權力巔峰的無比渴望,自己看在眼里。清清楚楚。可是她畢竟不同于武則天狠辣果斷,一直猶猶豫豫下不了手。這才拖到今天。眼看趙禎越來越大,希望也就越來越渺茫,此時再不奮起一搏。太後好說,頂多享清福養老。雖然不願,可也沒什麼損失。自己可就遭了,一想到群狼環伺,那滋味,汗毛都豎起來了。不行,無論如何,要說動太後冒一次險才對。
羅崇勛終于下定了決心!
只不過,他沒敢直接去找劉娥亂說。開玩笑,這種事,能直接去的麼?不被撕了嘴才怪,于是他左忍右忍,前後盤算,終于決定,還要拉幾個人下水才行。先幫太後把外圍場子撐起來,讓她老人家看到些希望,血熱乎了,才會有做事的沖動。
他瞄準了三個人,一個是任中師,一個是張耆,還有一個是程琳。任中師、張耆二人是太後的死黨,平日簡直是指哪兒打哪兒,不用說了。這個程琳,看起來也是個有本事的。如今官也不大,當個太常博士閑著。好像很有些不得志的樣子。但凡一個人不得志,最好驅使,許些願,給點甜頭,多半便能做點事。最要緊的還是他對自己的態度非常恭謹,雖然平時見得不多,偶然因為些上香打蘸的事兒遇到,必定客客氣氣,不怎麼在乎百官的眼神。
關鍵是他那位置好使,要謀大事,必先奉天承運,才能皇帝詔曰。太常寺平日就是負責些祭祀典禮,若是此人能夠幫忙,回頭再同司天監勾兌勾兌,里應外合來個天命所歸什麼的,也能圓圓滿滿。所以羅崇勛瞄上了他。
羅崇勛是大宦官,除了貼身伺候劉娥,別的事也不太用他親自做,每個月他也可以休沐個三五日的。因此才有閑找這幾個來商量大事。
張耆、任中師好說,羅崇勛沒費多少口舌,裝腔作勢暗示一番是太後的意思。任中師雖然猶豫,但一想到今後的榮華富貴,便應承下來。張耆更沒說的,從小他就認為劉娥是個人物,能成大事,現今自己已經在賊船上飄了恁久,下也下不了了,不如就順水推船。
沒有想到的是程琳的態度。原以為這廝怎麼說也要扭捏好幾天的,誰知他只是簡簡單單問了幾句話便默認了。
羅崇勛道︰「博士,今在三司,可還安否?」其實太常博士只是程琳的寄祿名,正經差使是三司戶部判官。
「有勞內相關念,為朝廷辦事,有何不安?」
「博士欲速得富貴否?」
「內相說笑了,哪里有這等好事?」程琳笑道。
「呵呵,有是有,要看博士取不取了。」
「內省請明示,下官官卑職小,只恐沒出力處。」程琳還是沒松口。
「博士學問高深,有一事請教。太後奉冊大典欲著朱紅袞服,這個是已經定了的。只是不知過後按制還能穿否?」
程琳稍稍一愣,馬上恢復如常,淡淡道︰「穿與不穿,全在太後,與旁人何干?」
「說的是啊,不過物議紛紛,就算強穿了,也沒什麼意思不是?博士雖在三司,然身出太常寺,不知有沒有些變通的辦法,可以免了物議?」
程琳想了一想,笑道︰「若太後所需,當有辦法的。且容下官回去想想。」
「好,等你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