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班和賈袞吃公門飯已經很多年了,公門中人該有的本事自然精熟無比,站堂、緝捕、拘提、催差、征糧、解押,兩個班頭樣樣拿手,迎來奉往、拍馬溜須、勒索敲詐一類上不得台面的本事,更是無一不精。
只是自從商南縣換了主人後,木班、賈袞就沒有以前那麼風光了。
楊剛楊守備逐走了羅縣令,商南縣落入了武毅營掌握之中,縣城里大事小事都由一干丘八把持,往日里在商南縣里橫著走的衙役們都乖乖地夾起尾巴做人,白日黑夜巡街,好處、孝敬什麼的是不敢要了,倒了幾次霉,沒有誰不開眼地再去惹丘八們的霉頭。
耍橫,人家手里有刀,耍無賴,丘八們大字不識一個,都是直來直去,討好拍馬,悲催了的,費多少口舌,丘八們也跟沒听見似得,但要敢犯一點事,丘八們就是一頓狠抽!
罷了罷了,兵荒馬亂的,有刀有槍的就是大爺,大不了俺們忍耐幾個月,該拿的好處先記著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老子總有重新抖起來的時候!
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武毅營卻像是要在商南縣扎根!
這樣下去,日子真真就過不成了,要光靠衙門里那三兩文俸祿,不說一家老小喝風,就算只糊自己這一張嘴,怕也只有餓死的份!
眼見楊剛楊大人治下嚴苛無比,以往的油水好處再沒了指望,商南縣一班皂隸便都起了卷鋪蓋、散伙的心,而就在這時,木班、賈袞卻突然得了重任。
依舊擔當以往緝捕、拘提、催差、征糧等職責,除此之外,兩個班頭還多了一項差事,監察商南縣城所有不法事,再說清楚一點,監視所有和楊剛起過沖突、所有對楊剛頒布法令不滿的商南士紳!
「要是光嘴上抱怨抱怨,那便不必理會,要是有人敢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哼哼,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麼吩咐完,楊剛給木班、賈袞配了幾個副手,而商南縣從此風吹草動都不得有所疏漏!
嘖嘖,那位楊大人真是好手段,不單單給俺們身邊安插耳目,還要俺們互相監視,要是有所遺漏偏失,便要重重懲治………不過,俺們應該是得重用了罷?!
想想自己手里突然多出的權力,想想突然從六兩變成六十兩的年俸,再想想楊剛的承諾,但有不法事揪舉查證,所獲罰銀、繳沒的一成便歸木班、賈袞等公人所有!
就是這一成的約定,讓木班、賈袞死心塌地為楊剛辦事了,還是這一成的約定,讓商南公門中人都瞪大了眼楮,死死盯著商南縣的風吹草動!
不提之前一干皂隸死盯商南士紳百姓,滿心希望有人圖謀不軌,希望有人要對楊剛、武毅營不利,彭虎和羅忠重返商南後,這兩人立刻成了木班、賈袞首要的監視目標,而讓木班、賈袞驚喜的是,彭虎、羅忠也立刻給了兩個班頭生發一筆的希望。
好好好,真是好,太好了!
第一夜親眼瞧見彭虎、羅忠深夜溜進徐武壽府邸,第二夜瞧見彭虎、羅忠分頭去了商南縣其他幾個背景深厚的士紳之家,木班、賈袞樂開了懷,一邊盤算著這些士紳大戶的財產身家,一邊看著越來越多的商南士紳和彭虎、羅忠暗中勾結,站在陰暗角落中的木班、賈袞雙眼越來越亮。
這麼多大戶,要是全部查抄,俺們少說也有幾萬兩銀子分!哼,世道亂成這樣,卷上一筆銀子,誰還在這小縣城里喝風,蘇杭、秦淮快活去才是正經!
說到這里,必須要點出,木班、賈袞等皂隸雖然在大明算是賤民,同倡優奴婢,三代不得科舉,可是要說到眼力、見識,卻比官紳文人不知高了不知多少!
當彭虎還想著找楊剛報仇雪恥,羅忠還想著奪回家財,重新成為商南縣太爺的時候,木班、賈袞就早早絕了與楊剛做對的心思,更是早早定下了在他們看來最好的出路!
和手里有刀的軍爺斗?開什麼玩笑!人家要刀有刀,要兄弟有兄弟,你拿什麼跟人斗!更重要的是,楊大人有能耐、有本事,把個商南經營的鐵桶一般,幾句話就讓我們顛顛地賣命,彭虎那貨俺們不知道,羅忠那廝真真是差遠了,狗屁不懂的徐武壽更是拍馬也趕不上!
幾十年公門經歷,木班、賈袞一下,哪一個皂隸都長了一對毒眼,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什麼人是酒囊飯袋,什麼人將來可能飛黃騰達,這幫公差大眼估模一下就能猜個**不離十!
所以彭虎、羅忠、徐武壽還在暗自串聯,籌劃陰謀,木班、賈袞便已經知道勝負如何了,只不過他們一點也不關心失敗者會如何,只關心自己能從中得到多少利益!
只是,明明已經知道彭虎、羅忠、徐武壽勾結到了一起,明明已經把這一切告訴給了楊剛,但是木班、賈袞就是等不到最期待的一刻。
夜色下,看著兩個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又再次消失,木班、賈袞都覺得有些忍耐不住了,而不知盤算了多少次之後,木班、賈袞只想好好大肆劫掠一番,就算目標是高高在上的徐府,也一樣!
那位大人為什麼還不動手?直接把那些陰謀不軌的家伙抓起來,然後砍他們的頭,抄他們的家啊!到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頭兒,俺們還要等嗎?哪兩個皂隸不是已經拿到證據了嗎?我們直接動手抓人吧!」商南城頭,盧大富跟在楊剛身後,一邊巡城一邊說道。
「急什麼,只不過是看到彭虎、羅忠進了徐武壽府邸,這算什麼證據………怎麼著也得等商州那邊傳來確切消息吧!」
瞥了一眼盧大富,楊剛隨口說到,說得都是實話。
按照現代法律精神,人證物證缺一不可,沒有證據可不能隨便抓人,抓完了人在找證據更不可取,當然,自知身在大明末世的楊剛不會腦殘到死抱後世法治精神,可放長線釣大魚這一條卻絕對是要遵照執行的。
彭虎、羅忠不過是跳梁小丑,無關緊要,商南縣的士紳豪門雖然有一點武力,可是相比于武裝到牙齒,並且實力一天天增長的武毅營,也算不得什麼,掌握了商南縣任何風吹草動,楊剛看重的因素就不在商南縣內了,而只可能在商州。
猜得不錯的話,杜倩老爹一定希望能挑起商南內亂,趁亂撈取好處吧,只是,不知道那老家伙的胃口有多大,又有多大的膽子來商南打秋風!?
仔細思索自己給出的限定條件,楊剛覺得杜歡只要沒利欲燻心到失去理智,多半就不會只帶一百兵卒來受降,而要是帶的兵再多,楊剛也絕對不會讓杜歡進城!
你好我好大家好,差不多派個人來意思意思就行了,看在杜倩的份上,我不介意暫時名義上投靠你幾天,可你要想著撈過界,那可別怪我不客氣!
楊剛盤算著,覺得暫時還是不能動手,畢竟,彭虎、羅忠現在代表著杜歡,杜歡代表著李闖,撕破了臉對誰都沒好處,所以,雖然楊剛也很想再從徐武壽身上大撈一筆,可沒有足夠的理由,沒有合適的時機,楊剛也只能耐著性子等下去。
巡完了最後一段城牆,楊剛站定了身子,城頭上火把通明,城內則漆黑一片,只有少數幾個地方燃著燈火,楊剛大致分辨了一下,燈火最明亮處恰是徐府。
「等等吧,反正咱們現在手里還有銀子,要是哪天揭不開鍋了,再宰了那些肥羊!」
楊剛說到,舉步下了城,盧大富則站在楊剛適才站立的地方,往同一個方向望去,一群值夜丘八也跟著往徐府眺望,人人雙眼閃亮,眼中滿是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