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之亂已經過去三天了,城里城外、大街小巷恢復了平靜,百姓們紛紛走出家門,為一天吃食奔波,官兵、民壯值守城頭,巡視街巷,一切看起來井井有條。哈
只是,不時可見的深暗血漬,城頭巷尾的刀劍痕跡,以及隨處可見的靈棚、白幡時刻提醒著商南軍民,不久前這座小小的縣城經歷了怎樣動亂的一夜。
一夜燒殺外加一天激戰,死傷的不僅僅是武毅營士卒、來襲敵軍和叛亂亂賊,不少平民百姓也受了無佞之災,寒屋被燒,不值三兩文的家當被毀還是小事,著實有不少人稀里糊涂地就丟了性命!
故此幾天來商南縣雖然表面平靜,可背地里卻不知有多少悲恫之聲,尤其是死了精壯男人的家戶,沒了頂梁柱,一家老幼婦孺更是哀痛難言!
天殺的大戶!該死的富紳!你們要做亂,卻把我們貧民百姓推入火坑!老天爺開開眼,讓那楊大人把徐武壽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全收了去罷!
不知多少人內心怨恨地詛咒著,絕望中透著瘋狂,如果不是武毅營發下嚴告,明令禁止任何人街頭聚集生事,怕不少人便要沖擊被武毅營擊破的士紳豪門了!
不過,就算不能親自為死難親人報仇,不能咬一口惹出這一切禍事的仇人,當第三天商南縣衙發出通告後,一直郁積在商南百姓心頭的憤怒也終于排減了一些。
楊大人要公審亂賊,殺那些豬狗的頭了!
有識字的讀出張貼在商南縣衙大門口的告示,這樣的消息便風一般傳遍了全縣城,無數人瞪大眼楮的同時,心中還重新生出了對生活的希望,因為楊剛楊大人不僅僅要公審亂賊,還要用亂賊家財撫恤受了兵災的百姓!
因此,當一行行人犯帶著鐐銬,跌跌撞撞走入商南縣城百戶所軍營校場時,不大的校場已經擠滿了商南百姓,無數雙仇恨的眼楮死死盯著昔日高高在上的士紳們,讓這些士紳還未進校場,便早早變得驚恐萬分。
只是不管士紳大戶們如何手軟腳軟,最終都一一跪在了校場上,而楊剛早已立在一座小小的點將台上,只等時辰一到,便開始公審。
午時一刻,烈日當頭,校場里鼓號長鳴,聲震四野,一隊隊武毅營士卒荷刀持槍,一排排亂賊跪伏于地,四周是千百商南百姓,眾目睽睽之下,公審終于開始了。
「天道蒼蒼、疏而不漏,群魔亂舞,終有報應!」
「我煌煌大明,善待士大夫百年,從不曾苛待讀書人,士紳良善,但有所長,都可一展抱負,可商南士紳一十三戶,坐享大明恩德,富貴傳家,卻不思報效,反而與叛逆勾結,縱事生亂,天理不容,國法更不容!」
一個書吏拿出一張寫好的文告,大聲念誦起來,每一字念出,旁邊便有幾個大嗓門的軍士高聲復述一遍,校場中人無一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痛斥亂賊罪惡,直斥其等狼子野心,一篇文告洋洋灑灑讀了半個時辰,好不容易書吏念完了手中文告,卻是又拿起一份新文告。
不是吧!?那位大人還要念那些文縐縐的東西麼?直接開刀問斬不就好了,包公傳里包青天鍘狗官罪人可是爽快的很!
校場四周,百姓中傳出些不耐煩的聲音,只是不到幾秒,校場就變得鴉雀無聲,就連軍士們也受了聲,只听得那書吏一人的聲音在空中飄蕩。
「陸仁甲,陸仁義,陸仁炳,陸仁丁,陸仁…………陸家男丁二十六口,欺君叛國,罪當不赦,按律皆判斬立決,家產盡數充公!」
五十二個兵丁提起二十六個人犯,一個個按倒在地,又有二十六個大頭兵提著鬼頭大刀上來。
「我有舉人功名!你們不能殺我!你們不能殺我!大明律,斬立決當由大理寺核審,刑部復核,楊剛,你不能殺我!」
一個富富態態的男子突地掙扎起來,大聲嘶嚷,只是被兩個兵士按得牢牢的,只能吼叫,卻是一動不能動。
似乎沒听見那男子說話,書吏回頭望了望立于點講台上的楊剛,楊剛微微點頭,書吏回過頭來,吐氣開聲,只喊了一個字——斬!
鬼頭刀高高舉起,刀光一閃,男子嘶喊聲立時斷絕,幾十顆頭顱滾落塵埃,那富態男子的頭顱滴溜溜滾了老遠,待停下來,就見頭顱之上,兩只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天空,其中滿滿都是悔恨、驚恐!
「白蕩甲、白蕩義,白蕩…………白家男丁二十四口,欺君叛國,罪當不赦,按律皆判斬立決,家產盡數充公!」
「我不是主謀,實在是徐武壽那廝挑撥,楊大人,楊爺爺,饒命啊!」
「斬!」
又是幾十顆頭顱滾落塵埃,幾十腔鮮血拋灑一地,此後叛亂士紳一**被提上來,一**被砍了腦袋,而校場上一片死靜,听不到半點生息。
乖乖隆地東!雖然這些豬狗一般的混賬該死,可是這一掉就是幾百顆腦袋…………楊大人真真是煞氣威風!
起初還有人低聲叫好稱頌,可是隨著尸體越積越多,大股大股的鮮血匯聚成了湖泊,便在沒有人能發出聲音,人人都是臉孔蒼白,更有人被沖天的血腥氣一刺,直接嘔吐起來。
站在點講台上,腰背挺得筆直,可楊剛心中也一陣陣泛嘔。
我還以為經歷了這麼多廝殺,見了那麼多死人,更是親手斬殺了許多敵人,自己已經適應了呢,可是………原來我還是無法適應生命的逝去,即使………
奇怪,為什麼這些亂賊的血也是紅的?和武毅營袍澤兄弟們的血一樣紅?真真是沒有天理啊!
殺盡一十三戶作亂士紳家中男丁,婦孺孩童免于刑責,這樣做,我手上的殺孽會不會少一點?唔,多一條人命少一條人命,沒什麼區別吧?不過,怎麼樣我也對婦孺下不去手啊!
心里胡思亂想,楊剛一張臉上全無表情,看在周圍軍民眼里,更添幾分煞氣,而上百人頭落地,從始到終楊剛都紋絲不動,就連武毅營老兵也開始認為楊剛楊大人心似鋼鐵,真真就是一再世殺神!
殺完了亂賊,一干民壯白著臉,把尸首、頭顱收拾起來,隨即書吏再次開口,這一次卻是聲音弱了許多。
「士紳豪門叛逆朝廷,蠱惑兩千八百六十三人作亂,此等亂賊雖然事出有因,可國法無情,按律亦當一體斬首!」
嘩的一聲,商南百姓們不由得齊齊低呼一聲,剛才連殺了二三百人,已經把闔城百姓刺激的心神恍惚,這會子卻又听到一個兩千八百六十三人按律當斬!
乖乖隆滴東,那位楊大人莫不是真得殺神轉世,居然要………
正當人人驚懼不定,心中大生敬畏之心時,那書吏聲音繼續傳來,卻是稍微大了一些。
「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在一干人犯並非主謀,又是被人蠱惑蒙蔽,故死罪可免!」
「著盡數沖入先鋒營!平日無事,便苦役勞作,有敵來犯,即為死士,以為贖罪,斬首五級,方可免罪,重入民籍!」
呼,嚇死俺們了,還以為楊大人真得還要大肆砍人呢………那什麼先鋒營也不是好去處,嘖嘖嘖,斬首五級方可免罪,總算是能多活一陣子罷了。
百姓們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氣,有親人眷屬在士紳豪門做事,卷入亂事的,更是慶幸不已,至于少數幾家僅存士紳,則怔怔望著一地血泊,後怕不已。
幸虧俺們老爺英明,臨時變了主意,要不然………
公審結束了,商南重新恢復了平靜,平靜之下,是闔城軍民對楊剛的深深敬畏。
作亂反叛,和楊大人做對,不僅僅要抄家,還要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