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陣鼓聲傳來,低沉有力,幾個路人聞聲向縣衙門口看去,就見一個老者剛剛放下手中鼓棰。
有人敲鳴冤鼓!快快快,老婆孩子親戚朋友都叫來!
無分古今中外,大多數人都喜歡看熱鬧,家長里短,流言蜚語,如此種種莫不體現了人類劣根性的一面,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如果不是精神空虛,缺少娛樂,商南縣衙門口也不會迅速聚集起一大票人。
商南並不大,一通鼓聲足以傳遍縣城各個角落,連冒著嚴寒,在城外修整城牆,挖掘溝壕的人都隱約听見了動靜,就在縣衙後宅的楊剛自然更是听得清楚。
只是,楊剛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兩個班頭匆匆找來,楊剛才知道那鼓聲不是因為有什麼喜慶事,而是有人來縣衙告狀。
木班、賈袞兩人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楊剛怔了一會,才往縣衙大堂走去。
嘖嘖嘖,真新鮮,我還從沒審過案子呢,唔,原來的商南縣令是怎麼審案的?
一邊走,楊剛腦海里一邊浮現出羅忠的形象,同時出現的,還有彭虎、徐武壽的臉。
也不知放這三個禍害滾蛋對不對,唔,希望徐武壽那廝去了江南,不要給我添堵罷………
縣衙大堂之上,三班衙役早已站列兩旁,正中一張公案,案後江牙山海圖上一輪紅日直照大堂,大堂兩側一對楹聯,上聯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下聯是負民即負國,何忍負之,抬頭一副匾額,上書四個大字,明鏡高懸。
一般小民到了縣衙大堂,光是江牙山海圖上的旭日和明鏡高懸的匾額,就讓人不敢仰視,再加上兩邊廂黑袍朱帽的衙役,人人手里一根水火棍,面無表情,一股肅殺之氣沖面而來,就更加沒有人敢放肆高聲了。
可是世事都有例外,不說真正的跋扈豪門不會把縣衙大堂放在眼里,也不說桀驁不遜的江洋大盜,已經被帶到大堂上的青袍老者,明明看不出與常人有何不同,身上沒有半分富貴氣象,可偏偏也鎮定自若。
就算是楊剛從大堂後走出,衙役們鼓足了勁,威武之聲震動屋瓦,那青袍老者依舊臉色從容,沒有一絲變化,兩眼只是定定瞧著兩側楹聯,口中喃喃有詞。
「論語?子罕說,吾誰欺?欺天乎?史記?信陵君傳講,自言過,以負于魏,無功于趙………好聯啊好聯,只可惜人心不古,自欺欺人,寧負天下人的鄙薄之徒太多…………」
聲音不高,青袍老者似乎很是感慨,居然連楊剛已經做到公案後也沒發覺,直到楊剛不悅地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青袍老者才回過神來。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端端正正坐在公案後,楊剛大聲喝到,只聞其聲,還真有幾分縣太爺的味道,只是要是定楮一看,未免就要打幾分折扣,只因為楊剛穿的不是縣令服色,而是一身甲冑。
大明律令法度,武人不得干政,舉凡政務、訴訟,都是文官的手尾,像楊剛這般穿著甲冑上堂問案,還自以為很有氣勢,其實是大有關礙的。
不過此時此刻可沒人指出這一點,末世之中,文武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小民百姓哪里會計較坐在公案後的是誰?有人管事就成了。
不過青袍老者卻是一怔,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這才緩緩開口。
「小老二姓顏,名越,字山民,江西吉安府人氏。」
哦,這老頭叫顏越………咦,怎麼這老頭一直站著,電視電視上縣官問案,原告被告不都是跪著麼?
盯著顏越,大概是被老頭兒淡然從容刺激的,楊剛突然就想捉弄捉弄顏老頭。
啪,驚堂木重重一拍,楊剛突然板起了臉。
「大膽刁民!見了本官,因何不跪!」
「大明律,凡有功名在身,見官不跪,大人,小老兒不才,粗粗是個秀才。」
呃,秀才打官司見官就不用歸麼?這算什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楊剛一愣,眼珠轉了一轉,突然就想起前世論壇灌水時的一些東東來。
古代不鼓勵打官司,中國歷朝歷代的統治階層都是儒教子弟,可都講究個無為而治,卻是道家老子的觀念,而為了實現無為而治,未免就會用些不太合清理的手段。
故此但凡見官告狀,有理沒理先挨一頓臭揍,這一頓臭揍就叫殺威棒,當然,主審官也是看人的,有權有勢,提前打點了,自然就不用吃殺威棒,主審官心情好,也不用吃。
不過眼下楊剛要捉弄捉弄顏越,便學著記憶里八點檔肥皂劇的下三濫劇情,高聲大喝起來。
「來人吶!把這刁民拖下去,打一頓殺威棒再說!」
楊剛如此一說,按道理就該有衙役去抓顏越,可是三班衙役互相看看,卻是半晌沒有動靜,而一邊木班、賈袞兩個眼珠不停轉動,也不知要表達什麼。
嗯,怎麼沒人行動?真是可惡,這幫衙役欠收拾麼!等了一下,楊剛忍不住瞪起眼楮來,開還不等發作,顏老頭又開口了。
「大人,小老兒是有功名的。」
「我知道,你說過了!」目光一掃,瞧見顏越臉上似有似無的微笑,楊剛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感覺。
「古有明訓,刑不上大夫,我朝大明律也說得清楚,有功名在身,只要沒有確鑿罪責,就…………」
我擦!功名這玩意真討厭!真真就是差別待遇!
楊剛郁悶地扭轉目光,深呼吸了幾次,調整了一下心情,才重新望向顏越顏老頭。
「說吧,你要告誰?」
顏越肅肅衣冠,拍拍袍服,本就筆直的身形更形挺拔了一些,一手伸入袖筒,在出來時就多了一卷狀紙。
「大人,小老兒有狀紙在此。」顏越高舉狀紙,卻是一時再沒有開口。
呃,狀紙嗎?古代人的狀紙怎麼寫法?
木班一個箭步,接過狀紙,恭恭敬敬遞上來,楊剛一手拿住,另一手緩緩展開。
目光落在狀紙上,來回梭巡,縣衙大堂內外靜悄悄的,無數雙眼楮就落在那張薄薄狀紙上。
只是,楊剛看了半天,眉頭越皺越緊,卻就是不開聲,這就讓衙役、百姓們都納悶了。
狀紙上寫的什麼,楊大人倒是說出來听听啊,怎麼這半天沒有動靜了呢?
大家伙在哪里猜來猜去,卻不知道楊剛此時分外受煎熬,不是因為那狀紙上要告的人多麼顯赫,而是………
我擦,早知道上輩子就好好學學繁體字,好好學學句讀了!唔,這玩意寫得跟鬼畫符一樣,最多勉強認識一般的字,可要是通篇讀下來,誰知道這上面到底寫的啥!?
按說楊剛也是大學畢業,高學歷人士,穿越到大明朝更是獨一無二的人才,可偏生就看不懂一紙狀書,這便是代溝了,而且是巨大的代溝。
楊剛這里左右為難,下面萬眾矚目,唯有顏越嘴角邊一絲笑意越來越多,又等了一會,看楊剛還沒有開口的意思,顏老頭咳嗽一聲,終于開口了。
「小老兒不才,告得乃是一樁貪腐賄賂的狀子,至于貪腐賄賂的人麼,便是商南縣守備楊剛!」
啥!?這老頭告誰?到我的地盤告我?還是貪腐賄賂?我擦,這老頭瘋啦!
楊剛猛地抬起頭,雙眼緊緊盯在顏越身上,不僅僅是楊剛,大堂內外無數人都長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瞧著顏越,在無數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顏越又緩緩重復了一遍。
「小老兒告的正是守備大人楊剛貪腐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