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家丁、僕役,杜歡有三百多人可用,可真正沒傷沒病,還有勁力提刀一戰的,總共也不到百人,至于還有膽氣與敵死戰的,卻是一個也無!
現如今可不是在商州,四面是敵,逃生無望,但凡有一線生機,誰肯妄自送了性命!
所以挑選人手斷後時,人人畏縮躲避就再正常不過了,要不是杜歡親自斷後,並且一張臉板得鐵青,差一點拔劍砍人,只怕杜歡麾下不會剩一個人!
反觀楊剛,從始自終沒說一句話,可身後五十條大漢每一個有退縮之意,只是相互整理甲冑,檢查刀弓,準備與追敵廝殺。
真真是一群精銳,怎麼就落在這小賊手里了!?要是我有這麼一隊兵將,哪里還會懼怕李橫!
看看自己挑揀出的兩隊士卒,再看看楊剛麾下,杜歡忍不住又羨又嫉,心里對楊剛更是多了兩分痛恨。
一旦追上楊剛、杜歡,闖軍速度反而慢了下來,李橫連連發下號令,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面,並沒有立刻發起攻擊。
大雪中追了幾個時辰,就算李橫麾下俱是精銳,也有些吃不消,緩緩跟在目標身後,既能趁機恢復體力,又能給敵人巨大壓迫,要是迫使敵人不戰而潰,那就更好了。
只是,李橫想要看到的一幕始終沒有出現,目標最後方的百余士卒始終緊握兵器,沒有一絲混亂,尤其是其中的五十余名精壯軍士,鎮定自若,散發出不可小窺的氣勢。
更重要的是,那五十余名軍士還人人有馬,各個持弓,做了多年流賊,不知和朝廷軍隊交手幾何的李橫只是略略一看,就知道那五十余名軍士不是虛張聲勢,真的是能馳馬開弓!
他女乃女乃的!從哪里突然冒出來這麼一群棘手家伙!幸虧人數不多,要不然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了!
李橫眼里滿滿的都是凶光,肩膀處的隱隱傷痛更是讓李橫多了幾分暴戾之氣,好不容易忍耐了一個時辰,李橫終于克制不住報復的**,揮手下令攻擊。
有著厚厚積雪的山道上,一大群騎兵紛紛上馬,其中一小隊騎兵緩緩加速,當先發起沖鋒,而其余騎兵則緩緩跟在後面,靜觀其變。
「列陣迎敵!步兵在前,壓住陣腳!」
楊剛大聲喝到,並不催動坐騎與敵交戰,而是停在步兵身後,高居馬上,穩穩拉開了弓弦。
山道崎嶇,積雪厚重,對騎兵沖擊大大不利,兩隊步卒就牢牢封住了道路,而三十多名騎兵一頭撞上去,只不過前進數米,就停滯下來。
沒了速度,李橫手下騎兵雖然悍勇,可也難以沖破步卒的阻礙,而楊剛穩穩拿著弓,雙眼瞄了一陣,手指一松,一根勁矢電閃而去,下一秒一個騎兵捂著脖子,哼也不哼一聲,便重重栽了下去!
打了十年仗,當了十年兵,楊剛這副軀殼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來得,而以黃亮麾下夜不收為主的五十多個軍士也紛紛放箭,一時間箭雨紛紛,片刻功夫就射殺、射傷十余個騎兵!
蠢貨!廢物!和步卒糾纏什麼!看不見那幫放暗箭的狗官兵嗎!
看見手下傷亡連連,李橫在後面暴跳如雷,要不是一條臂膀用不得力,開不得弓,李橫就要親自上去和敵人對射了。
李橫沒法子開弓放箭,但一番斥罵之後,麾下騎兵卻反應過來了,紛紛勒住馬韁,退了下來,一百多號騎兵紛紛拉開了弓弩。
天色陰沉沉的,一片片雪花還在不停飄落,空中嗖嗖聲不斷,一片片箭雨又讓天空陰沉了許多。
只是,李橫麾下騎兵射出的箭矢卻少有建功,一亮出弓箭,楊剛就帶領部下往後退去,而步卒則舉起盾牌,紛紛藏了起來。
山道彎彎,狹小異常,只消稍有防範,任何攻擊都難有成效,因此一陣箭雨之後,心中怒火更甚的李橫只好再想別的法子破敵。
他女乃女乃的,好狡猾的官兵!要是在平原上,這點人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可是現在怎生是好!?
瞪著眼楮,李橫苦思起來,只是一介流賊,字也不識的一個,哪有什麼好主意,萬般無奈之下,李橫只有緊跟其後,卻不敢再度輕易攻擊了。
騎兵訓練不易,精貴得很,就算十分痛恨楊剛、杜歡,李橫也不願意讓手下再有折損。
哼,就算一時不能報仇雪恨,這些狗官兵還能逃出生天不成!從商州到商南足有二百多里,天寒地凍,我看你們能堅持幾日!
李橫恨恨想著,派人往回去,要步卒加快速度趕上來,自己則緊緊壓迫敵軍,務必不讓楊剛、杜歡從容月兌身。
雖然沒什麼學識,可李橫的手段卻老辣的很,原本三百多人的隊伍就行進遲緩,跋涉艱難,身後多了一支追兵,速度就更加慢了。
原本拼盡力氣,三百多人一個小時最多走五里,現在一個小時連三里也走不到!
這麼下去,我們幾時才能到商南?怕不得十天半月!這麼長的時間,只怕凍餓就先亡了我等了,更何況追兵未必只有騎兵!
縮縮脖子,杜歡臉色陰沉沉的,剛剛成功迫使闖軍後退,才有了一點喜色,轉眼間就只剩下憂慮、煩惱。
楊剛倒是沒露出一點異色來,依舊神情如常,好像完全不擔心山道崎嶇漫長,天色酷寒難熬,緩緩後退時不住往南瞧,杜歡只看神情,就知道楊剛想要看見些什麼。
如此關頭,這小賊還惦記著倩兒,真真該死的下流胚子!
一天功夫就如此過去了,李橫不來攻,楊剛、杜歡也退不快,等到天色將晚,兩軍不約而同停下腳步,急急準備起過夜家伙來。
荒郊野外不比城里,要是沒有合適營地,一夜就能凍死了人,而要想熬過雪夜,最要緊的就是防風!
李橫手下都是慣于野外宿營的流賊,不用說就知道怎麼能讓自己舒坦一點,楊剛和五十來個部下也是一樣,東征西戰了許多年,不說黃亮等曾經縱橫遼東的夜不收,就是營兵出身的楊剛也懂得許多野外生存的法子。
唯一有問題的,就只有杜歡了,三百多人馬,杜家家丁、僕役不消說是沒吃過這般苦頭的,一幫子衛所兵因為是杜歡的心月復,也一樣沒受過這般罪,就談不上怎麼不受罪了。
還是楊剛看不過眼,不想看杜歡麾下因為寒冷凍個全軍覆沒,指點著讓杜歡命手下找個背風的山坳,堆積雪牆,開挖地窩子。
雖然這幫家伙死活跟我無關,只要杜倩沒事就好,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真要看著這些人凍死,那就太冷血了。
于是在楊剛指點之下,杜歡也算立好了營地,頭頂上飄飄灑灑不停地落著雪花,可是幾百人擠在一處,沒有寒風襲體,熬過一夜也不是什麼難事。
真正難的,是肚子問題。
真真是一幫蠢貨!搞出這麼大事,卻不預備跑路的吃食,這會子一個個忍饑挨餓,該!
嘴里嚼著硬饃饃,不遠處能听見一陣陣月復鳴之聲,楊剛知道杜歡所部匆匆逃離商州,幾乎沒攜帶什麼吃食,可是看著三百多人就靠杜倩倉促帶出的一點糧食,楊剛可沒有一點救濟、幫扶的意思。
自家吃飽喝足,想了一想,楊剛站起身來,悄悄行去,片刻後到了一輛馬車邊,目光一掃,幾個圍著馬車的杜家下人便畏畏縮縮地退開了,不顧許多人目光,楊剛一腳踩到了馬車車板上。
「誰?」一個嬌柔女聲響起,警惕的很。
「我,是我。」楊剛說道。
「啊,你,大人,楊公子,這麼晚了,公子有什麼事嗎?」少女聲音一變,慌亂起來。
「呵呵,沒什麼,就是過來問問你餓不餓、冷不冷?」楊剛說著,嘴角勾起來,便要鑽進車廂,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楊剛!你要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