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夜風習習,一輪明月高掛蒼穹,繁星點點,星空下燕趙之地,山河之間,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燒,千百士卒圍著篝火,在睡夢中度過漫漫長夜。白天征戰,兩軍對壘,隨時可能以命相搏的士卒戰將須得頂盔摜甲,披堅執銳,到了夜里自然不必如此,只要不承擔哨探、巡營之職,總要松泛一些。
勝捷軍中,士卒們摘下纓盔,刀槍劍戟放在觸手可及的所在,或兩兩相靠,或披衣獨臥,而在營寨之間,營牆之上,警哨、巡邏的勝捷軍士卒瞪大雙眼,警惕十分。
相比于勝捷軍枕戈待旦,清軍便要松懈許多,與勝捷軍相隔十里下營,其間巡騎無數,周遭動靜都在清軍掌握中,盡是步卒的勝捷軍若想偷襲清軍,打韃子們一個措手不及,幾無可能,直如天方夜譚,韃子們自然不必如勝捷軍一般小心翼翼。
故此清軍營寨扎得很是馬虎,一個個韃子不僅放下刀槍,摘去頭盔,一身甲冑也盡皆除去,火光之間,就見頭頂一撮金錢鼠尾的韃子兵袒胸露懷,一群群懶洋洋地圍坐在火堆邊,吃飽喝足之後,或躺或坐,興之所來,角力、高歌,真真毫無顧忌。
不過,清軍營寨中並非處處如此,正藍旗兵馬休息的營盤中,一群韃子便披掛整齊,一副隨時出戰的模樣,實際上這群韃子也確實準備大戰一番!
這群韃子最前面是一個粗壯漢子,頭戴一頂如同中了一箭的鐵盔,身上兩重棉甲,手中提著一根一米多長的狼牙棒,狼牙棒的鋒利尖刺在夜色中閃動著幽幽的光,分外猙獰,而火光透過營帳,照在這殺氣騰騰的漢子身上,赫然便是白日里擅自出戰,讓勝捷軍吃了個明虧的固山貝子努爾塔?愛新覺羅!
只看姓氏,便知道努爾塔是滿清皇族中人,不過滿清立國數十年,姓愛新覺羅的滿人多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努爾塔這般囂張,敢于不尊軍令,甚至于當著眾多人的面指斥一旗旗主、統兵大將,而努爾塔之所以敢這麼干,乃是因為努爾塔是滿清小一輩中有數的勇士,角力、摔跤什麼的少有敵手,騎射武藝高強得很,很是給愛新覺羅一族長臉,除此之外,其父更是曾經救過滿清現下的攝政王多爾袞一命,因此感情極其深厚的堂兄弟,如此背景,努爾塔自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氣焰要比其他滿清皇族子弟高一頭了。
因為努爾塔老爹救過自己一命,攝政王多爾袞對努爾塔可說極為照顧,而因為努爾塔悍勇敢戰,也搏得了多爾袞更多的喜愛,這一番本該在北京城享福的努爾塔隨正藍旗出戰,便是多爾袞想要給努爾塔更多歷練機會,有了戰功,也好再加提拔的意思,只是多爾袞卻想不到,很得自己喜歡的努爾塔一離了北京,便如放了風的狼一般,再沒人能夠鉗制!
不過二十多歲的努爾塔一身蠻力,開得硬弓,使得沉重兵器,也與明軍交戰過幾次,只是,身為皇族子弟,又是多爾袞欣賞的滿洲勇士,努爾塔一向呆在滿清都城盛京,少有實戰,故此努爾塔實實沒打過什麼苦仗、硬仗,至于多爾袞、皇太極,乃至更早時候努爾哈赤吃過的辛苦、艱險,努爾塔真真沒有經歷過,也正因如此,白天小獲勝績的努爾塔才會轉不過腦中的扭筋,才會發狠要給葉臣一些顏色看看。
那葉臣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太祖皇帝的一介包衣奴才罷了,也敢逼迫于我!哼,那奴才膽小怯懦,不願別人立下功勞,回頭我一定要在攝政王面前告他,現在麼,且待我夜襲明軍,只消大勝一場,狠狠地扇葉臣那廝一記耳光,我便立刻回轉北京!
努爾塔盤算的不錯,想用一場無法掩蓋的勝利展現自己的威風、銳氣,跟著努爾塔的數百韃子白天打了勝仗,此時也一個個信心滿滿。
白天明軍嚴陣以待,尚且奈何俺們不得,俺們斬殺漢人,便如斬殺豬狗一般,到了夜里,明軍更加無法阻擋有夜幕遮掩的俺們!
五百多韃子兵悄悄離開營寨,繞了一個大圈,直往勝捷軍所在的方向撲去,十里路途,節省馬力,只是輕緩進軍的努爾塔只用了小半個時辰便走完了,隱藏在夜幕中,遠遠望著燈火通明的勝捷軍營寨,努爾塔一聲獰笑,猛地一夾馬月復,當先沖了出去。
努爾塔發起沖鋒的地方距離勝捷軍營寨約莫七八百米,之所以不能靠得更近,是因為勝捷軍在營寨外點燃了數堆篝火,以提升警哨視線,時間正值午夜,一個勝捷軍士卒站在高高的簡易木塔上,突然覺得木塔似乎微微震動起來,正疑惑間,突然看到一群黑影從夜幕中沖出來,只一瞬間,這名士卒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駭然之下,這名士卒立刻伸手去抓腰間號角,可是一根勁矢電閃般飛來,這名士卒猛地往後一仰,被勁矢洞穿的脖頸噴出無數鮮血,這士卒搖晃幾下,眼前一黑,從哨塔上直直摔落下去!
同一時刻,被偷襲韃子射殺的勝捷軍士卒足有十幾人,不是脖子便是面門中箭,幾乎沒有一個能發出警號,不過終究有例外,一個絆了一下的勝捷軍士兵堪堪逃了一命,下一刻,淒厲的警號聲便刺破了夜空。
「敵襲!敵襲!韃子殺過來了!」
越來越多的哨兵發出警報,前一刻還十分靜寂的軍營頓時如同炸了鍋一般,無數士兵猛地跳起身,兵器瞬間抓在手里,一雙雙眼楮緊緊盯住警報傳來的方向,準備與突襲自己的敵人大戰一場。
但是大多數行伍排列好軍陣後,卻並沒有迎來韃子兵,發生戰斗的地方只局限在一處軍營中,在那座軍營里不斷傳來吶喊、廝殺之聲,只听聲音,戰斗似乎十分激烈,不過有經驗的老兵很快就判斷出,來襲的韃子並不多,要不然絕不可能不召喚就在臨近的友軍助戰。
老兵們判斷的不錯,努爾塔手下不過五百韃子兵,自然不可能撼動駐扎有兩萬勝捷軍的軍營,只是包括努爾塔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白天還威風霸道的五百韃子兵趁夜來襲,並沒有取得預想中的巨大勝利,並沒有如白天一般縱橫來去,如入無人之境,反倒落入十分尷尬的境地!
夜色中突襲敵營,以利箭射殺警哨,拉倒木制營牆,隨即大舉沖入勝捷軍營寨,在努爾塔的計劃中,隨後便是痛快淋灕的殺戮時刻,正在休息睡眠的漢人步卒壓根不可能抵擋一支如狼似虎的騎軍,可是…………
可是剛剛沖進勝捷軍軍營,沖在最前面的努爾塔便突然驚訝地看到,自己的一個手下連人帶馬莫名栽倒,戰馬當時便摔折了脖子,而那名手下也多半摔沒了小命!
馬失前蹄,這種事情並非什麼稀罕事,可是發生在眼前無疑十分晦氣,努爾塔心中剛剛咒罵了一聲,想把注意力重新轉回到明軍身上,突然又是兩個韃子兵狠狠栽倒,然後是第四個、第五個……………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努爾塔大吃一驚,只覺得莫名其妙之極,兀信鬼神之說的韃子們也個個驚疑不定,下意識地便緩了一緩,就在這時,努爾塔突然發現,勝捷軍營寨之內的布局很是奇怪,一道營牆之後是一片約莫三百米的空地,空地之間空無一人,再往後,赫然又是一道營牆,營牆前居然還有一道深深地壕溝!
明人當真膽小如鼠,居然建了如此多的木牆!哼,做這些又有何用,俺們大清兵馬還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不好!
誰能猜到是怎麼回事嗎?猜不到的話,那就給鮮花、掌聲吧!
胯下戰馬突然一傾,慣性之下,努爾塔猛地飛了出去,身在半空,努爾塔視線中突然涌現出一排排明軍,摔落在地前,努爾塔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無故馬失前蹄,莫不是,莫不是,莫不是有鬼神相助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