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05
「刺客心思縝密,在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小弟不甘心空手而歸,幾乎踏遍了虎頭崖的每一寸土地,最終天可憐見,在一處懸崖間的一根樹枝上發現了這張已被扯斷了的加厚鐵胎弓。」小李廣花榮說著,將手中的斷弓呈到了宋江的書案之上︰「為了把它撈上來,小弟還著實費了一番工夫。」
「噓——」看到這張斷弓,聚義廳內響起了前赴後繼的倒吸涼氣之聲。將一張加厚鐵胎弓生生扯斷,這需要多大的臂力?遍數在座的英雄好漢,能把加厚鐵胎弓拉開的,只有半數;能扯斷的更是少得可憐,也不過是花和尚魯智深、行者武松、豹子頭林沖、霹靂火秦明、黑旋風李逵寥寥數人而已。
及時雨宋江端詳了一番,遞給了身旁的智多星吳用︰「軍師請看!」
「想必是刺客打算將此斷弓拋下懸崖下的水泊之中,不想被崖間的一根小小的樹枝擋住,這才給了我們兄弟一睹為快的機會。」智多星吳用果然非同凡響,這麼短的時間已將這張加厚鐵胎弓的來歷分析的頭頭是道。
「也幸虧是此人扯斷了弓,要不那最後一箭灑家能否接住還在兩可之間。」花和尚魯智深心有余悸地講起了清晨那段讓他記憶猶新的往事。他沒有想到,射箭之人要不是扯斷了弓,那第十支雕翎箭絕不會對著他的咽喉而去。當魯智深講到刺客在轉瞬之間連射九箭,全部命中他禪杖上的九枚鐵環,並把重達六十二斤的渾鐵禪杖釘在大樹上時,滿座皆驚。
「此人神射,讓花榮汗顏!」小李廣花榮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道︰「小弟也許有這般的準頭,但沒有如此的神力。智深大師和武都頭、林教頭有這般的神力,但恐怕沒有這般的準頭。不知江湖上何時出現了如此奢遮的人物?難道是江南的小養由基龐萬春駕臨了我們水泊梁山?」
宋江沉吟道︰「龐萬春乃江南方臘的屬下,為何要來刺殺魯大師。要知道我水泊梁山雖然沒有和江南方臘遙相呼應,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呀!」
智多星吳用起身道︰「刺客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魯大師沒有受傷,只是虛驚一場。如今外敵虎視眈眈,山寨不可一日無主,請哥哥早做定奪!」
「軍師言之有理!」及時雨宋江起身道︰「晁蓋哥哥臨終遺言,要吳用軍師或者是智深大師繼任梁山泊主之位。如今,既然軍師推辭不受,那就請智深大師坐這第一把金交椅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花和尚魯智深身上。宋江的心更是緊張地「怦怦」直跳,擔心這個胖和尚不識進退,來一個順水推舟,那他就傻眼了。其實,宋江此舉明擺著是以退為進,同時暗地里也在賭一個「情」字︰賭武松對自己的情分幾何?賭魯智深對武松的情分幾許?
宋江太了解武松的為人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得就是武松這種頭腦動不動就發熱的熱血青年。昨夜,武松既然答應他讓花和尚魯智深放棄梁山泊主之位,那他就一定能夠做到。宋江猜得沒錯,武松的確兌現了自己的諾言。但宋江沒有猜到,在魯智深答應讓出頭把金交椅的同時,他及時雨宋公明在水泊梁山之上已經失去了一個生死與共的兄弟——行者武松。
花和尚魯智深望了行者武松一眼,毅然道︰「灑家粗魯之人,雖承蒙晁蓋哥哥厚愛,但如何擔得起梁山泊主的重任?還是請宋公明哥哥主張大事吧!」
「哥哥這是為何?難道以哥哥的本事,真就做不得這梁山泊主嗎?還望哥哥三思!況且,這還是晁蓋哥哥的遺言,怎能拋之腦後?」九紋龍史進聞言大驚,急忙出言相勸。
「還望哥哥三思!」豹子頭林沖、青面獸楊志以及神機軍師朱武等人紛紛起身相勸。
花和尚魯智深把手一擺,決然道︰「請眾兄弟不要再為難灑家,灑家主意已定!」
「哥哥,小弟——」武松搶到花和尚魯智深的跟前,一肚子的感激和感動,卻難以用語言來表達。
「兄弟,啥也不用說了,哥哥我心里明得跟鏡子似地。」花和尚魯智深使勁拍了拍武松的肩膀道︰「不做梁山泊主,你我兄弟照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照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智多星吳用在最該他說話的時候說話了︰「人各有志,既然魯大師堅持不肯坐這頭把金交椅,那就請宋公明哥哥為山寨之主了!」
「請宋公明哥哥為梁山泊主!」
「若宋公明哥哥不坐時,誰人敢當此位?」
「宋公明哥哥莫要推三阻四,還是答應了吧!」
一時間,什麼矮腳虎王英、錦毛虎燕順、浪里白條張順等人一個個爭前恐後地跳將出來,力勸宋江出任梁山泊主。
及時雨宋江見大事將定,不由心花怒放,一張黑臉幾乎放出光來,假惺惺地又推讓了一番,才裝出不得已而為之的樣子道︰「既然眾兄弟盛意拳拳,那小可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宋江從第二把金交椅上站了起來,施施然走向了頭把金交椅。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太久,今日總算要夢想成真了。坐上了頭把金交椅,那朝廷的招安還會遠嗎?光宗耀祖、封妻萌子的日子還會遠嗎?
就在這時,只听一人大叫道︰「且慢!」
及時雨宋江心里一驚,一扭頭,便看到了一張他已經厭惡到了極點的臉︰獐頭鼠目,尖嘴猴腮。正是山寨掌管什物的總管白日鼠白勝。
及時雨宋江極力壓制著心頭的怒火,沉聲道︰「白勝兄弟有話要講?」
「不錯,白某有話要講,不吐不快!」白日鼠白勝昂首道。
「是嗎?」宋江竟然笑了起來︰「那白勝兄弟還在等什麼呢?小可洗耳恭听!」
「宋公明哥哥,白某也很想像其他兄弟一樣,祝您榮登大位。」白勝哈哈一陣大笑,笑著笑著臉色突然一變,滿臉盡是悲憤,一把拉開了衣襟,拍著瘦骨嶙峋的胸膛喊道︰「非常遺憾的是,白某這里有一顆良心,它不允許白某這樣做!晁蓋哥哥尸骨未寒,這麼快就人走茶涼了。白某斗膽問一問在座的各位兄弟,有哪個還記得晁蓋哥哥的遺囑?有那個還願意遵守晁蓋哥哥的遺囑?仁義之名傳天下的宋公明哥哥,你記得嗎?此時此刻,在你的眼中,恐怕除了頭把金交椅,已經沒有別的了吧?從小和晁蓋哥哥一塊長大的吳用哥哥,你記得嗎?此時此刻,在你的眼中,恐怕除了宋公明哥哥,已經沒有別的了吧?」
及時雨宋江的眼里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厲芒,喝道︰「來呀,白勝兄弟得了失心瘋,還不送他下去診治?」
小溫侯呂方和賽仁貴郭盛答應了一聲,一齊走向白勝。活閻羅阮小七逍遙上前阻攔,卻被阮小二死死抱住。
白勝手腕一翻,亮出一把牛耳尖刀,對準了胸口道︰「誰敢過來?如果那個認為宋公明哥哥今日大喜,需要見紅的話,就上來吧!白某人雖然瘦點,相貌貌長的也丑點,但心口的血絕對是熱的!」
呂方和郭盛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聚義廳上,形成了一種僵持——一種說出去能讓人笑掉大牙的僵持︰武藝稀松平常的白日鼠白勝竟然憑著一腔熱血和一把牛耳尖刀,令及時雨宋江的眾多支持者不敢越雷池一步。
智多星吳用滿臉震撼地望著企圖以一敵百(其實撐死了也就是以一敵五十,有些人純屬圍觀)的白勝,怔怔地不知說什麼是好。往日里那種能把死人說活的如簧之舌在這種關鍵時候竟然打結了——打得是死結,一時半會兒難以解開的死結。從膽小如鼠到大義凜然,再到視死如歸,吳用不明白,是什麼讓白日鼠白勝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蛻變?難道僅僅只是因為托塔天王晁蓋的死?
宋江的雙眸中放射出毫不掩飾的怨毒光芒,兩個瞳仁縮成小點。他只要一聲令下,片刻之間,就能把這個可惡的白日鼠白勝亂刀分尸。但他的嘴唇張了又張,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因為他的心里很明白,只要白勝一死,他宋公明辛辛苦苦十幾年積攢下來的仁義之名將會在頃刻間蕩然無存。這個代價未免太大。
矮腳虎王英跳起來大叫道︰「白日鼠白勝,你這個軟骨頭的叛徒,在濟州府官差的刑具之下,出賣晁蓋哥哥的時候,怎麼沒有拿出此時的風采?」
「說句心里話,白某知道你看不起我,但白某更加看不起你。因為在你矮腳虎王英的心里,女人永遠排在第一位,接下來才是那位拼命拉攏你的宋公明哥哥!」白日鼠白勝鄙夷地看了看矮腳虎王英一眼道︰「白某從沒有否認過自己的骨頭有點兒軟,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你現在只要上前一步,就會親眼見識一下白某的骨頭到底有多硬?白某不明白,難道一個人做過叛徒,就永遠是叛徒嗎?照這樣的說法,你們跟著宋公明哥哥打算招安作甚?因為你們做過強盜,在趙官家的眼里,就永遠是強盜!」
這一句話鋒利如刀,深深地插在矮腳虎王英的心坎上。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癱坐在金交椅上,已經沒有力氣再說出任何一句話。坐在他身邊的一丈青扈三娘卻依然保持著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仿佛吃癟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個陌生人。
及時雨宋江的支持者盡皆失色。縱然是聰明如小李廣花榮、暴躁如黑旋風李逵者也只有偃旗息鼓的份兒。
花和尚魯智深只覺得心神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沖擊,又覺得終于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知己,他突然起身,沖著白日鼠白勝深深一拜,澀聲道︰「白勝兄弟真義士也!灑家今日不能站在兄弟身旁並肩而戰,實乃平生一大憾事!這聚義廳灑家是無顏再呆下去了!」說完,花和尚魯智深倒提著渾鐵禪杖,看也沒看及時雨宋江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向了聚義廳的大門。
花和尚魯智深一動,太多的人坐不住了︰行者武松站起身來,硬著心腸不去理會及時雨宋江哀求的目光,毅然跟在了花和尚魯智深的身後;接下來是豹子頭林沖;再接下來是青面獸楊志;再再接下來是九紋龍史進;再再再接下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