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邈愣了一下,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問道︰「誰?」
林幸微笑對其作揖道︰「徐兄,幸會,在下錢塘林幸之。」
「啊!原來是竹筆林!……額,林兄!幸會幸會,鄙人吳郡徐仙民。」徐藻趕緊恭敬回禮,絲毫不敢怠慢的樣子。
林幸又替丁春秋等人介紹道︰「徐兄,這位是與我同來的丁兄、全兄,我等方才都已拜在徐藻博士門下,以後一段日子要在此長駐了。」
「徐兄幸會!」「幸會幸會!」諸人又是一番客套。
徐藻也不開口,只是在一旁微笑看著。徐氏並非士族,乃是一介寒門,許多士族子弟來此,雖然表面上謙恭有禮,口稱徐師,但內心其實並不如何看得起徐氏父子倆。畢竟郡博士只是府學學官,講好听些是官,但實際上就是高級一些的教書匠,與那些濁吏區別不大,一般也都是由寒門出身但學識淵博的人來擔任。
徐藻也不指望這些士族子弟真的能與其子交好。不過,看到幾人相互結識,總也不是壞事。
而且顧愷之在此處已有些時日,徐藻對于顧愷之的性情還是有些了解的。既然是顧愷之大力舉薦之人,或許也能有顧愷之那樣認人唯才的風骨也說不定。
徐邈與丁春秋等人一一通名、行禮畢,這才一臉欣喜激動的對林幸道︰「林兄,我前幾日剛剛開始改習竹筆字,目前還在照著林兄的字帖臨摹,沒想到今日林兄竟到了此處,以後倒可直接向林兄求指點了。」
林幸趕緊謙道︰「不敢不敢,指點談不上,徐兄旦有所問,我必悉心解答便是。」
這時徐藻卻笑呵呵開口道︰「幸之不必過謙,這竹筆一道,幸之確實可謂是曠古絕今、開前人之未有,連老夫也是不得不佩服。」
林幸哪敢當此贊譽,苦笑道︰「當初這竹筆只是小子一時興起弄出的玩物,卻未想到如今無心插柳柳成蔭,無意之間竟成了氣候,流行開了。大概也只是湊巧罷了,並非靠真才實學,哪能當得徐師如此夸贊。」
徐藻卻道︰「字在那里擺著,怎不是真才實學,無論竹筆毛筆,字總是要靠練出來的。」
顧愷之插口道︰「咦?‘無心插柳柳成蔭’?此乃佳句呀,是林兄新創嗎?甚有韻味。」
徐邈也贊道︰「林兄一出口就是佳句,實在是讓我等佩服。」
連丁春秋听了此句也大為贊嘆,道︰「幸之兄真是大才,有幸之兄在,小弟都不知如何自處了。」
「額……」林幸搖頭苦笑,索性閉口不言了,免得一不小心引用了哪一句詩詞、成語,又要引來幾人的贊嘆。
無奈啊,他腦中的詞匯量太豐富,有很多都是這個時代還未有的,只要隨便冒出一句來,都要開歷史之先河。有時候,老是被人夸來夸去,捧到星星月亮那麼高,也是一件讓人苦惱的事。
所以,他干脆只是笑笑不說話了。本以為這樣就會無事,誰知他的這副神情,落在諸人的眼中,就變成了雲淡風輕、寵辱不驚的風骨了。
徐邈甚至很鄭重的道︰「林兄,你太厲害了!我有意拜你為師,請你收下我,教我硬筆書法和詩詞歌賦吧。」那樣子絕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林幸听的表情一呆,簡直無語了。
林幸隨葛洪學藝多年,心性上也逐漸受到葛洪很大的影響。以前他總希望能大大揚名,出盡風頭,但在遇到諸多事情之後,心態也漸漸發生變化,學會了葛洪的低調隱忍,學會了自我保護。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太過耀眼,必然招到小人嫉恨。
盛名可以滿足人的虛榮心,卻也是沉重的負累,名氣越響,壓力也越大,盛名之下,往往稍稍行事有些差池,就會被人拿出來戳脊梁骨。
所以,對于已經出名的事情,林幸現在想要的不是讓自己名氣更大一些,而是低調一點,進行自我減壓。
現在,徐邈居然鄭而重之的說要拜他為師,這對他來說是火上澆油啊。
林幸心道︰這還了得,我來此明明是求學而來,還剛拜了你老爹為師,你就反過來要拜我為師,我還未做學生就先成老師了,那還不亂了套了?不可!絕對不可答應!
他趕緊正色道︰「萬萬不可。仙民兄這是干什麼?你我年紀相仿,本是平輩論交,交談隨心,怎能有師徒之分。有道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仙民兄亦有我所不及之處的,你我本是彼此取長補短,互學互助即可的,何必諸多禮節,還要有什麼師徒之分,若真要拜,不如你我互相拜師吧。」
這徐邈將來是要做帝師的,給未來要成為帝師的人做老師,這也太有挑戰性了吧。
徐邈撓頭道︰「這……林兄連辯才也是這般出眾,小弟說不過你,甘拜下風!」
顧愷之、丁春秋听了皆是哈哈大笑。
全芷晴今日倒是拘謹了很多,一直未開口說話,大約是見到有長一輩的人在此,又顧忌女兒家身份。而且旺財也不在其身邊,讓其有些心思不定。
旺財來此本就不是為求學而來,而是要去管理林氏商行在吳郡的事務的,所以,一大早,就與諸人分別,向吳郡趕去。當然,他晚上還會趕回來與全芷晴相會。吳郡離此不過十余里路途而已,對會輕功的人來說,不是啥大問題。
徐藻此時笑而點頭、做總結性發言道︰「互學互助,理當如此,本為同學之誼,確實不好分師徒輩份。幸之說的甚是。此外,少年人縱有才學,也需不驕不躁,踏實求學,切勿自滿,這點幸之也做的極好。你等都需向幸之學習啊。好了,話先聊到此處吧,邈兒,為父肩痛的要命呢,你來了這許久就只顧說話,還不快幫為父上藥。」
徐邈啊的一聲,連忙道︰「父親勿怪!」就準備給徐藻上藥。
林幸連忙道︰「請稍待。」
徐藻父子都是一愣,看著林幸,不知其有何用意。
顧愷之這時也想起來林幸昨日的言語,便替林幸解釋道︰「徐師,幸之自言會醫術,昨日听說徐師身體有恙,便想親自替徐師診治一番。」
徐藻父子便又把眼望向林幸,只是都目露懷疑之色,都暗暗琢磨著︰幸之雖然有才,但看其這般年紀,能會何高明醫術?醫術是要靠長期為人診病積累下來的經驗心得啊。從這個角度看,幸之實在太年輕了。可別要誤診之下,胡亂醫治,導致加重病情才好。畢竟這治病可不是鬧著玩的,亂來的話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連顧愷之心中對林幸的醫術也無甚底氣,將話說出來之後,暗暗替林幸捏了一把汗。
徐邈雖然對林幸很是崇拜,主觀上也很想相信林幸醫術通神,但是畢竟關系到自己父親的健康,此時還是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問道︰「林兄真的會醫術?可治肩痛否?」
他這樣說其實也是在給林幸台階下了,畢竟醫者也是有各自擅長的方向,並非對各種疾病都全知全能,而是有的擅長治療跌打損傷,有的擅長治療髒腑之疾,有擅長的,自然就有不擅長的。這時林幸若想退卻,只要說一句,「抱歉,醫肩痛非我所長」即可。
可是,讓眾人大跌眼鏡的是,林幸卻道︰「徐師,小子自幼師從名醫,對醫道頗有些心得,不如先由小子給徐師復診一番,看看這藥是否對癥,若是對癥,再行敷藥不遲。」
眾人覺得,林幸說這話的時候,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口氣頗大,說要看藥是否對癥,這是篤定自己的醫術在那個給徐藻開藥方的吳郡名醫之上啊,竟懷疑人家開的藥方有問題。
此話把個徐藻等人听的是目瞪口呆,都紛紛奇怪,這林幸之方才還是一副謙虛謹慎的樣子,怎麼這下又突然如此狂妄起來了?
在場眾人中只有丁春秋原先略略听林幸說過給他族姐丁幼微診病的事情,所以對林幸會醫術並不感到如何驚奇,此時他興致忽起,抱著看眾人熱鬧的心思,也不揭破,只是在旁笑而不語。
林幸自然也能大致明白眾人的感受,此時若不稍稍解釋一下,恐怕眾人不敢讓他施診,他便開口對徐藻道︰「徐師請放心,小子只是稍事查探一下病情,不會導致傷勢加重的。需知肩痛也分很多種,有經絡錯位導致,有骨骼疏松導致,有低燒不退導致,有體虛氣衰導致……凡此種種,成因甚多。診治之時,必須尋根問底,確定病因,方能正確施治,否則,若是藥不對癥,不但不能起到治療效果,反而會導致病情惡化加重。」
他這一番話說的比較專業,比較靠譜,讓眾人听的感覺確實像那麼回事。
徐邈驚喜道︰「林兄果真是杏林高手?你說的種種病因,那吳郡名醫在為家父診治之時,也只提到了其中的兩三種而已。」
林幸這時欲增強眾人對他的信心,此時不是謙虛的時候,所以只是淡淡一笑道︰「能知道其中兩三種,也確實能當得上名醫之名了。」
這一句話,立即讓他在眾人眼中顯得高深莫測起來︰天那,只知道兩三種便能當得起名醫之名,可林幸卻知道這麼多……
連原先對林幸自稱會醫術最不以為然的徐藻,這個病患本人,此時也不禁有些相信起來。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林幸便以優雅從容的動作,從懷中取出一直隨身攜帶的針囊來,往旁邊桌案上平平鋪開——
眾人只見針囊中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數百枚金針銀針,一時間更是對林幸刮目相看。
前面一直不說話的全芷晴此時不禁開口驚呼道︰「我的天!好多只針啊!一看就是高手的樣子!我支持林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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