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善和尚離開江城市,已經是傍晚了,他看天色漸晚,已經不會被凡人注意到,駕著手中的法寶木魚化為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際。
他法術高強,又借著法寶速度極快,夜里已經回到了廣遠寺。
唐朝武則天在位時篤信佛教,大興土木興建佛寺,當時一大片寺廟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頭。各地方官揣摩上意,也紛紛出資修建寺廟,廣遠寺就是那時一個叫慕廣遠的吏部侍郎修建起來討好武則天的,歷經一千年風雨屹立不倒,是當地的佛教盛地,游人不絕。
可惜在修行界,這個廣遠寺就弱了些,寺廟僧人大多鑽研佛法,在修為上拿得出手的人不多,比起青龍觀這種二流門派還要差了一籌,這智善就是其中一個天分不錯的弟子。
不然他為什麼想從陳哲手里把張澤救出來搭上循道宗這條大船?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智善和尚想起陳哲的舉動,頓時怒火中燒,他斗法雖強,但是心境的修為就差了,佛門三毒貪嗔痴三樣俱全︰「要不是有九尾狐的血脈在你身邊,我不能出手,否則敢跟我智善這麼說話,非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一張臉紅通通的,是氣的。
本來以為自己一出,攔住陳哲救下張澤,能讓循道宗欠下自己一份大人情,到時候在修行界地位水漲船高指日可待,不成想落到了這麼個結果。
人沒救下,帶著張澤的尸體去見循道宗掌教,那還搞什麼?
不管最後結局怎樣,智善都落不下什麼好處。
廣遠寺雖是千年古剎,但是比起洛陽白馬寺,杭州靈隱寺,嵩山少林寺這種地方要差得多了,當時規模就不算很大,千年後雖有修葺,但也沒怎麼擴建,方丈廣弘禪師醉心佛法,不善鑽營,香火一直不旺。
走到寺廟門口,智善又站住了︰「不行,我不能去見主持。」
他知道主持廣弘禪師雖然不擅鑽營,可是法眼如矩,自己一個不好,就被他瞧出了事情的因果,到時候終究是自己理虧。
張澤使用七陰蝕骨噬魂幡是修行界的大忌,雖然仗著他的身份一般人不敢管,不過被人知道的話,循道宗還怎麼保持舉起那桿正義的大旗呢?
陳哲的做法說白了叫替天行道,他自己的做法叫助紂為虐。
如果救下了張澤還好,沒救下,他又是循道宗丑聞的見證者,雖然不至于真的被滅口,被循道宗厭煩卻是肯定的,更不用說討一個天大的人情了。
到了現在,他才有點後悔為什麼經過江城市時想出人投地想得發瘋了,非得管這檔子事兒干什麼?
現在已經是晚上,沒有什麼游客,寺廟一片寂靜,燈火廖廖。
不過事情既然攬下了,總不能半途而廢,他決定去見循道宗掌教,最起碼得讓循道宗掌教知道修行界有自己這麼一個人。
剛一轉身,寺廟門口一株槐樹下面鑽出一個黑影,以他的修為竟然一點兒都沒發現,智善大吃一驚的問︰「是誰?」
「是我,智善師兄!」樹下面是一個臉型略圓的微胖和尚。
智善松了口氣,背在背後的右手卻仍然警惕的緊握著︰「原來是智正師弟,你半夜三更的,在這里做什麼啊?」
智正看是師兄,微笑著說︰「師父說能者處處都可悟解禪的真諦,我就試試在這顆槐樹上行不行!」
智善嘆了口氣。
這話擱別人說他肯定不信︰明明是跟蹤我,還特麼說參禪,你當我傻子吶?有在樹上參禪的麼?佛祖在菩提樹下,你在老槐樹上……別以為我沒看到你掏鳥窩?
可是智正說了他信。
因為這個智正師弟雖然修為不如他,對佛法領悟的卻比他強,類似于這種「樹上參禪」的事情他做過,對他來說不算希奇。
別說樹上,他十歲的時候在井里參禪,差點要不是智善恰好經過把他救上來,早就成井底水鬼了。
換了別人智善心里還有疑惑,不過智正在這里,他卻一點不懷疑,因為這個智正有點傻呼呼的。
智正笑嘻嘻的看著他︰「師兄,你為什麼在門口發呆不回去啊?」
「我還有事有出去一下,就不回去了。」智善想了想又囑咐智正︰「師弟,你別跟別人看到過我,特別是別跟師父說。」
智正點了點頭︰「放心師兄,我不會跟人說的。」
智善確實很放心這個師弟,他拋出法寶化為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際,智正揮了揮手︰「師兄,在駕馭法器飛行的時候也不要忘了參禪。」
智善走了,智正就從偏門回了寺廟,剛進去一個小和尚就找到了他︰「智正師兄,你怎麼還在這里閑逛,師父找了你三遍了,還以為你又不知道躲到哪里了?」
「哦,那我去見師父。」智正點頭匆匆忙忙的走到廣弘大師的方丈室︰「師父,你找我麼?」
廣弘方丈六十歲出頭,精神矍鑠,臉帶紅光,一點兒也不像一個六十歲的老人,倒像是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這位法師盤膝坐在小小的方丈室中︰「智正,你剛才又去了哪里啊?」
智正回答道︰「我在槐樹上參禪!」
廣弘大師點了點頭,智善修為精絕,智正則是心地質樸,兩個弟子里面他還是對智正更喜歡一些,相反對智善就不那麼親近了。
「你這幾天可見到了智善麼?」廣弘大師坐在那里寶嚴莊嚴,一看就知道是一派大師風範,智正心中崇拜︰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練到師父這樣!
他搖頭道︰「剛才智善師兄不讓我說。」
廣弘大師微微一笑︰「他為什麼不讓你說呢?」
智正知道自己貌似說錯了話的樣子,立刻捂嘴搖頭,心中默念︰「阿彌陀佛,禍從口出啊!」
廣弘大師知道弟子脾氣,無小聰明,卻有大智慧,又有一個寧死不回頭的牛脾氣,多少好像驚才絕艷天資聰穎的修行人如流星一閃隨即消失不見,可是有多少資質愚鈍卻持之以恆的人終證大道?
「師父,智善師兄是我的兄弟,請原諒我不能出賣他!」智善心里有愧,不敢抬頭看他。
廣弘大師微微一笑︰「智正,你錯了。」
智正疑惑看著師父︰「請師父指教。」
廣弘大師雙掌合實︰「智正,你覺得佛祖說錯過話麼?」
智正想了想搖頭道︰「師父,佛祖是有大智慧大定力的人,不是我這種佛門弟子所能評價的。」
「嗯,你很謙虛!」
廣弘大師點了點頭︰「佛祖曾雲︰兄弟就是用來出賣的。」
智正目瞪口呆︰「佛祖說過這句話麼師父?」
廣弘大師微笑著說道︰「當然說過,那麼智正,你把智善的事情跟我說一下。」
智正想了想,覺得佛祖的話不能違背,就把在寺廟門口看到智善的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生怕自己說得不夠詳細不夠具體,耽誤了以後的修為。
他說完,廣弘禪師陷入到了深思中,他抬頭又問智正︰「你師兄可有什麼異常?」
「師兄臉上有戾氣!」智正回答。
廣弘大師身子一震,他知道這個小徒弟相貌不出眾,可是心境卻通透澄清,是佛門一流的天賦和性格,已經到了所謂圓通證禪的境界,不出眾,不鋒芒,融于天地,沒幾個人看得穿他,他卻有一雙通透人性的法眼。
他說智善臉上有戾氣,那就絕對不會看錯。
「智正,你師兄不是的性子比你差得太遠,他性格好強,喜歡名利,不是隨意回轉的禪性,我怕他會做出什麼不容于我佛的事情,你去看看他做了些什麼,別被他發現。」廣弘大師臉帶憂慮的說完,揮了揮手。
智正躬身憨憨微笑著︰「請師父放心,如果我不想被師兄發現的話,他是發現不了的。」
智正告辭了廣弘,走出方丈室,感受著智善留下來的氣息,一路追蹤上去,越追越越奇怪︰「前面不是循道宗的地方麼?我們和他們道家也沒什麼瓜葛,師兄要干什麼呢?師父果然料事如神。」
他越想越是佩服,可惜到了循道宗山門他也不敢進去,只好隱在山門外面老實的等著。
此時的智善卻是一臉不平之色的坐在循道宗偏殿,他把七陰蝕骨噬魂幡和張澤的尸體交給了循道宗的人,卻等了足足兩個小時,到了現在也沒一個說得上話的人來迎接他。
智善知道,自己來得不討好,也不討巧,這是白辛苦卻落不下半點好處的事情了。
在循道宗里面,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道士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臉色陰晴變幻,旁邊的循道宗弟子一直站在旁邊不敢說話。
面前的草席上,就是張澤枯干消瘦的尸體,早已經成了木乃伊,要不是從衣服上,都不知道是張澤。
七陰蝕骨噬魂幡擱在一張八仙桌上面,張澤的陰靈也被召喚出來,一臉黑氣,痛苦萬分,比起被江山筆封印千年的耿逸,還要慘了十倍。
「父親,我受不七陰蝕骨噬魂幡的陰氣了……你要救我,你要給我報仇啊!」張澤痛苦的嚎叫著。
「你給我閉嘴!還嫌丟人不夠多麼?天道循環,這便是你的報應,我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