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敲門的人不是送吃的來的,俺一定不放過你!」在王立春不停的催促下,張大勇不情願的從炕上跳了下來,借著里屋油燈散發出來的昏暗光芒,模索著走到了門邊,打開了房門。
其實不用開門,他就知道外面的人必定是來送吃的了,因為來到門邊的時候,他就已經透過門縫嗅到了肉香的味道,肚子里「咕咕」了兩聲,嘴里也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兩口唾液。
來的人是虎踞嶺二當家柯正武,一只手拎著兩個紙包,另一只手則端著一瓶酒,陰霾的臉上顯露著難看的笑容,順著燈光走進了里屋。
張大勇極沒出息的跟在他的身後,不停的吞咽著口水,眼楮死死地盯著了柯正武手上的兩個滲透著油跡的紙包,眨都不帶眨的。
他的這幅模樣完全落入了王立春的眼中,暗罵了一句沒出息,依舊斜靠在被褥上,高架著右腳不停的晃悠,嘴里又叼上了剛才被吐到一旁的竹棍,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王政委這幾日可還適應?」柯正武客氣的問了一句,坐在了炕上,將手中的酒瓶和紙包放到了炕桌上,正想在說些什麼,忽然一股怪味隨風飄來,不禁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味兒啊?」
王立春咬住了竹棍,右手食指指了指柯正武的身後,學著柯正武陰陽怪氣的聲調說道︰「那邊,三丈之外,就是傳聞中的五谷輪回之所。二當家,你說是什麼味兒啊?」
柯正武面露尷尬之色,訕訕地笑了一下︰「是我們安排的不妥當,王政委多擔待一些。如今寨子里事情繁忙,等抽個空子我就請大當家替王政委換間院子。」
說著話他打開了兩個紙包,一個里面裝的都是油炸花生米,而另一個里面則是一只燒雞︰「想是王政委初來我們這小地方,不習慣這里的伙食,今天正好有兄弟在山上打了幾只野雞,我就給王政委送來一只……」
柯正武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王立春忽然動了。
「噗」地一聲吐掉嘴里的竹棍,王立春右腳放下,同時身子驟然坐起,雙手如同閃電般快速抓向燒雞,從月復中插入,輕易將燒雞撕成兩半,然後將其中一半遞給了站在一旁的張大勇︰「石頭,你的。」
「謝謝政委!」張大勇這回是真心的感謝,他左手接過半只燒雞,張嘴就是一口,先過了嘴癮,然後右手徑直抓向桌上的油炸花生米。過油的東西自然吃得香。
蒲扇大小的巴掌一伸一縮,紙包里的花生米就少了一小半。快速撤回右手,將幾個快要掉下來的花生米胡亂塞到嘴里,張大勇的眼楮又盯在了酒瓶上。
「滾!」王立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罵一句,罵走了一臉悻悻不甘的張大勇,然後沖著柯正武笑著解釋道,「他沒見過什麼世面,二當家別見怪。」
你那樣子也不像見過世面的人!柯正武心中月復誹了一句,笑著說道︰「就像王政委說的,咱們都是一家人,這樣才顯得不見外。」
說著話將炕桌上的兩個瓷碗放好,給王立春和自己各倒了一碗酒︰「王政委,咱們是有緣千里來相見,我先敬你一碗!」
王立春也不多讓,學著柯正武的樣子端起碗跟對方磕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頓時一股辛辣的感覺充斥著整個口腔,一陣火辣順著嗓子直到心底,連忙抓著半只燒雞狠狠的咬了一口,胡亂咀嚼了兩下,咽了進去。
柯正武看到王立春居然直接拿著半只燒雞張嘴便啃,不由得暗暗撇了撇嘴,伸出兩根指頭,優雅的向著桌上的花生米夾了過去。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踫到花生米的剎那,王立春似乎是被什麼嗆到了一般,猛地打了一個噴嚏,方向正好是那包油炸花生米。
柯正武的反應可想而知了,快速的縮回右手,厭惡的在自己穿的袍子上擦了幾下,再想伸手,卻是抓住了酒瓶,給自己和王立春各自又倒了一碗,不再踫花生米和燒雞。
「二當家深夜前來有何貴干啊?」王立春一手抓著燒雞,狠狠的從上面咬下一條雞肉,另一只手從紙包里抓起一小把花生米,直接抹到自己嘴里,然後又喝了口酒,嘴里不停的用力咀嚼著,抽空才問了這麼一句。
沒辦法,他穿越到這個時代後,真沒怎麼見過葷腥,尤其是來到虎踞嶺這幾天,嘴里都淡出個鳥來了,而且每天晚上都是在饑餓中入睡,如今美味在前,他哪還控制的住?
看著王立春狼吞虎咽一副餓死鬼托生的模樣,想到他之前還指責張大勇沒見過世面,柯正武心中一陣鄙夷,更是想到了傳聞中八路缺衣少糧,槍炮比不上日本人和國民黨,不僅對大當家柳一刀的草率決定憂心忡忡。
「王政委,你慢點吃,咱們寨子里雖然比不上別處,不過隔三差五的還能打打牙祭,看樣子你們八路比我們這兒還不如啊?」想到了自己今晚的目的,柯正武試探著問道。
王立春由于吃得太快,結果不留神給噎住了,連著打了幾個嗝,又喝了一碗酒,大口的喘了幾下,這才好轉︰「二當家,那個,我得提醒你一句……嗝!咱們如今都是八路,不分什麼你們我們的,而且總部那邊伙食也不差,只不過是這三天我被你們餓慘了。」
王立春一邊吃著一邊說著,眼楮就盯著手里的吃食,未看柯正武一眼,仿佛手中的吃食要比柯正武重要得多。
將嘴里還沒有嚼爛的混著花生米的雞肉強行咽下後,王立春終于看向柯正武,可憐巴巴的說道︰「二當家,我求你一件事,不管你們平日給我送的飯菜如何,起碼要讓我能吃飽吧,你說呢?」
「呃,這個,我還不知道此事,可能是由于這兩天寨子里的事兒太多了,回頭我問一問……」說到這里他說不下去了,因為王立春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他,而是嘴里不停的嚼著,不時吐出幾塊雞骨頭。
遲疑了一下,柯正武忍住心中的厭惡之感,說道︰「不知道貴軍派王政委來我虎踞嶺有何指示呢?」
夜越來越深了,初春時節山嶺上的夜晚頗是寒涼,漏風的窗紙隨著絲絲涼意輕輕的響個不停,再度送來了不遠之處那難聞的氣味,弄得王立春沒了心思,將手中除了雞腿完整,其余大半都只剩下了骨頭的雞架丟回了桌上,了幾下手指上的油水,歪著頭看向柯正武。
柯正武皺了皺鼻子,這種味道的確是太難聞了,尤其是你以為自己適應了,結果一陣涼風吹來,又會引得心中陣陣作嘔之感。
這個王立春居然在這里住了三天,沒有任何的牢騷和抱怨,看樣子果然跟前兩個雛兒不同啊!
柯正武哪會知道,王立春其實心中大恨,滿月復的牢騷和抱怨,可問題是他臨來之前領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不能被虎踞嶺趕回去。因此他明知道這是虎踞嶺眾人故意而為,他也只能默默認了。
「王政委怎的不說話?」等了半響,柯正武再次問道。
王立春又將那被吐到一邊的竹棍尋來,先是剔了剔牙縫,然後將竹棍叼在口中,反問道︰「二當家,你說呢?」
柯正武這才明白過來,連忙改口說道︰「哦,是我說錯話了。不知道上峰派王政委前來有何指示?」
「二當家,咱們八路不來這套彎彎繞,有什麼話你直說好了。」
「王政委果然快言快語,是條漢子!」柯正武眼中閃動了幾下,「那鄙人就直說了吧。八路是個什麼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龍盤山西北一帶情況復雜,八路根本插不進腳,不說各個綹子一致排外,就是陽泉縣城的鬼子也不會坐視八路插手。
鄙人看王兄弟是個聰明人,何必要給人賣命,不若跟咱們兄弟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哥哥我保證王兄弟安坐二當家的位置,絕無怨言。
況且將來天下究竟落到誰的手中尚未成為定數,就如今形勢看,不論是鬼子還是國民黨,都比八路強,兄弟為何不替自己考慮?咱們虎踞嶺出了名的易守難攻,等到天下大事將定之際,再決定投靠哪一方,不是更好麼?」
傻鳥,老子會不知道將來天下落到誰手里?
王立春瞥了眼柯正武,看著對方滿臉為自己著想的樣子,心中鄙夷不已。這種試探他在後世的電視小說中見得多了,若是把柯正武的這番話當真,那他真就對不起自己著穿越者的頭餃了。
不過他的首要任務是在虎踞嶺扎下根來,所以不能跟這幾個當家鬧翻,尤其是一臉陰霾的二當家,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滿肚子壞水的貨,更是不能太過得罪。
心念至此,他把口中的竹棍拿下,在手中把玩著,然後咂了咂嘴,說道︰「二當家一片好心兄弟領了,只不過此事事關重大,兄弟還得細細斟酌一下,希望二當家理解。」
這番拒絕雖然听起來軟綿綿的,可是已經流露出淡淡的拒絕之意,柯正武又如何听不出來?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里味道這麼重,他自然不願多待,當即起身告辭道︰「如此鄙人就不強求了,還望王兄弟多思量思量,若非鄙人對王兄弟一見如故,也不會好心前來勸說。」
等到柯正武走後,王立春一下子從炕上坐了起來,將還算完整的雞腿撕下,放在嘴里一陣咬嚼,眼中露出了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