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路搶劫這項業務,在這個年頭是較為推廣的。拉牛牛不光土匪有這項業務,八路也有,二者的區別在于八路的業務目標比較集中,主要就是日偽軍、地主老財惡霸土豪,而土匪的業務目標就較為廣泛了。
王立春來到虎踞嶺小二十天了,今日總算獲得參與虎踞嶺日常事務的資格,當然目前也僅局限于下山劫道這個業務方面。
可就是這一項較為基本的業務,對于王立春來說,得來的也相當不易。當他在聚義廳內提出這個請求後,當即遭到了二當家柯正武的強烈反對。後來五個當家商議一番,經過舉手表決,柯正武一票反對,李雲彪棄權,鄧飛和穆招娣二票同意,最終大當家柳非凡拍板通過了王立春的這個請求,其中的唇槍舌劍自不贅述,總之結果來之不易。
在這件事中,穆招娣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她不但力挺王立春,貢獻出了寶貴的一票,還使得鄧飛能夠頂住柯正武陰冷的目光,最終以二比一的優勢,為王立春爭取來了這個機會。
虎踞嶺進行這種業務還是比較有秩序的。柳非凡作為大當家,一般情況下不會親自參與業務的實際操作,四個當家輪流帶著自己的手下下山展開業務。今日輪到鄧飛,王立春就帶著張大勇跟著鄧飛一起下了虎踞嶺,來到了岔道口埋伏,打量著路上經過的行人。
鄧飛原本手下有三四十號人,不過在攻打二龍嶺的時候傷亡慘重,如今健康的只剩下十八個,是幾個當家中人數最少的。但是在回春堂養傷的二十來個傷員中,他的人佔據了八個之多,這也是他對王立春態度大為轉變的原因之一。
一路上鄧飛很是熱情的跟王立春介紹著攔路搶劫的經驗︰「王政委,俺跟你說啊,這劫道的買賣其實很簡單。到時候見到肥羊,咱們帶著兄弟往道上一站,手里的槍嘩啦幾聲就行了,這買賣很好做。不過咱虎踞嶺有三不劫,你得記清楚了,萬一你犯了忌諱,到時候大當家都保不住你。」
「三當家你等下,什麼三不劫?」王立春打斷了鄧飛的話頭。
虎踞嶺算是龍盤山里各綹子中名聲比較好的一個,就是因為他們有三不劫,而且執行的比較嚴格。
所謂三不劫,一不劫鰥寡孤獨老弱病殘孕;二不劫晉綏軍、八路軍等抗日武裝的軍需物品;三不劫那些口碑較好的大戶人家,寨子里任何人敢犯戒,都要領受三刀六洞之刑。
「真的假的,你們虎踞嶺還能這麼仗義?」
張大勇突然沒頭沒腦的插了一句,當即熱鬧了鄧飛︰「咋,你以為俺們是啥人?俺們能跟二龍嶺那幫兔崽子一樣禍害鄉親麼?」
「那誰知道。」張大勇撇了撇嘴,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看到鄧飛瞪起牛眼就要發作,王立春連忙踹了張大勇一腳,打岔道︰「三當家別跟他一般見識,這貨腦子缺根弦。對了,你剛才說二龍嶺那幫土匪怎麼了?」
如果說龍盤山的各綹子中,虎踞嶺、老龍峰兩個綹子算是土匪中的英雄好漢,那麼二龍嶺就是土匪中無惡不作的惡霸。
這伙人欺軟怕硬,因此主要目標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有時候還會襲擊村莊,可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因此當八路派來的第一個指導員決定拿二龍嶺開刀的時候,虎踞嶺幾個當家雖然不贊成,但最終還是同意了,就因為虎踞嶺也看不慣二龍嶺的惡行。尤其是攻打二龍嶺的時候,鄧飛的手下傷亡是最慘重的,因此鄧飛將二龍嶺恨到了骨子里。
來到岔道口,選了一條岔路埋伏在旁邊的林子里,派出幾個人四處打探,王立春從懷里模出了剩不下幾根的哈德門,遞給了鄧飛一根點著後,又給自己點上一顆,然後就看到了張大勇那丟人眼神,沒好氣的將手里已經癟了的煙盒砸到了張大勇的臉上。
「呼——」吐了口煙霧,湊到鄧飛身邊,王立春小聲說道︰「三當家,我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問?」
鄧飛如今看王立春順眼多了,一口嘬掉四分之一的香煙,噴出濃重的煙霧,不滿的說道︰「你們讀書人就是花花腸子多,有啥不能問的?政委,不是俺說你,你學誰不好偏要學二哥,你就不能學學大當家或者俺鄧大頭麼?你說你個大男人,弄個巴掌大的手槍,想什麼樣子?听說蟬兒問你要你還稀罕的不能行,丟不丟人?」
我要學你保不齊早就死了!王立春心中月復誹不已,不過正好借著鄧飛的話頭問道︰「三當家,那我就問了,到時候你可別生氣。」
「問吧!」
「你為什麼那麼怕二當家呢?你看你,一個手臂都比二當家的大腿粗,怎麼他一個眼神就把你嚇得不輕?」這話換了別人王立春肯定不敢問,這擺明了是在挑撥幾個當家的關系,不過鄧飛想不了那麼多。
「這個啊,唉,你要俺怎麼說啊!」鄧飛長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痛苦回憶的表情。
鄧飛上虎踞嶺入伙的時候,虎踞嶺只有兩個當家,就是柳非凡和柯正武。對于柳非凡,鄧飛肯定是服氣的,只說柳一刀的大名,以及那手出神入化的刀法鄧飛就自愧不如。不過對柯正武他是不服的,當即就提出要跟對方比試一番重排座次,他要當老二。
柯正武接受了他要求,不過比試的方式由柯正武來決定,鄧飛毫不含糊的應了下來。比試的結果不用說了,如今的座次排名已經說明了一切,不過其中的過程卻無人知曉,連柳非凡都不知道。
兩個當事人都絕口不提比試方式以及比試過程,寨子里誰敢多嘴打听就要面對鄧飛殺人一般的痛打,最後再沒有人敢多嘴,于是這成為了虎踞嶺一個廣為流傳的謎題。
有那不怕死的偷偷傳言,說是比試結束後,柯正武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捻著從不變形的山羊胡子出現在眾人面前,而鄧飛則是像死了老娘般垂頭喪氣,跟在柯正武身後,甚至都不敢太過靠近。
「唉,你們讀書人太陰險了,太陰險了。」鄧飛目光有些飄渺,嘴里不停的嘟囔著,「尤其是二哥,他不但是個狐狸,還是只狼,又陰又狠!」
你丫說了半天等于什麼都沒說啊!王立春盯著感慨萬分的鄧飛,腦子快速盤算起來,漸漸地他大約能夠想到那場比試的過程,也隱約能夠明白鄧飛為何會那般懼怕柯正武了。
「三當家,有生意!」這時候探哨奔了回來,不遠處來了一個車隊,五輛大車,上面裝的滿滿當當。
等到車隊走進,鄧飛看清了上面的貨物和標志後,一巴掌拍在了探哨的腦袋上,「你女乃女乃個腿兒,看不到那是晉綏軍的運輸隊麼?而且人家三十多號人,你眼瞎了!」
王立春這是第一次見到國民黨的軍隊,並非像後世說的那樣不堪,三十多個人護送著五輛車組成的車隊,步伐統一,精氣神兒十足。
鄧飛感覺手下弄得自己在王立春面前有些掉面子,剛跟對方說過虎踞嶺三不劫中有一條就是不劫國民黨,結果手下人見到晉綏軍的軍需車隊就來報信,好像他剛才對王立春說的話都是騙人的似的。
「政委,那是晉綏軍的運輸隊,估模著是晉綏軍二七六團的。俺們虎踞嶺可不像二龍嶺那幫兔崽子,什麼人都劫,打鬼子的好漢俺們也敬重!」
「哦?這麼說晉綏軍二七六團也打鬼子?」王立春心中好奇,在他記憶中,後世大部分宣傳都是說當時國民黨的不抵抗政策,而且國民黨還提出什麼攘外必先安內,因此抗日不利反倒致力于剿共。
「咋不打?」鄧飛就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王立春,「你們八路來龍盤山之前,咱這一帶全靠人家晉綏軍打鬼子。尤其是二七六團,都是個頂個的好漢,跟鬼子打得老凶了。要不是晉綏軍規矩太多俺受不了,當初俺就投靠晉綏軍了。」
「那現在呢?」王立春來了興趣,時間因素、人為因素湮沒了太多歷史真相,如今他有機會近距離接觸,自然想多听一听。
鄧飛抓了抓腦門,思考了一陣,不解的說道︰「現在不好說。好像自從你們八路來了龍盤山後,他們就不怎麼主動招惹鬼子了,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
二人正說著話,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槍聲,從開始的密集到後來的零零散散,沒有多久就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王立春心中一凜,找了處較高的地方,從懷里模出了四倍光學瞄準鏡朝著槍聲響起的方向看了過去。
沒一會探哨回報,晉綏軍的運輸隊在快到將軍冢的地方遇了伏擊,五大車軍需被劫。他不敢太過靠近,而且只關心五大車軍需,所以只知道這麼多,但爬到樹上的王立春通過四倍光學瞄準鏡卻看得清楚,三十多個晉綏軍戰士被打死打傷二十余人,剩下的人邊打邊退,而伏擊他們的那伙人從衣著上看應當也是土匪,這伙土匪如今正在屠殺那些受傷的晉綏軍士兵!
你娘,看老子弄不死你們這幫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