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半果的山林（一）
客車的終點站是黃塘縣，從黃塘市出發到黃塘縣，一定經過黃塘村地帶。黃塘村和國道有一條分岔路口，黃塘村把這個和國道交匯處叫做︰國道路口；從國道路口一直往前行，腳程五六里之後就能到我家。
國道路口通向我家有一條五十來米長的隘口。隘口是左右兩座三四十米高的丘陵相對坐落形成的，兩座山峰之間留下了一條十幾米寬的長長的過道，附近的人就把這條兩岸翠綠相疊的過道稱作︰隘口。
隘口左右兩座厚密的山林之間原先有一條四米來寬的鵝卵石混攪著黃泥土鋪成的路面，經過長年的雨水沖刷，黃泥順著流水從路基兩邊的護路溝溝里流失了，只剩下坑坑窪窪的鵝卵石和鵝卵石之間的深一腳淺一腳的大窟窿。不過，隘口兩岸的景色非常秀麗，一層一層相疊的濃濃的枝葉間鶯啼燕語，尾巴長長的畫眉和小巧玲瓏的麻雀是枝頭間的蹁躚歌舞者，而野鴿子和布谷則在山林間吹奏者鳥的笛聲，它們把這里當做歌唱天堂。那些鳥們身姿敏捷，歌喉脆脆，一時跳躍一時凌空一時吟唱一時邀寵，把暗影下的叢林鬧得沸沸揚揚。每年的四五月份，盤亙綿延的山底下粉紅的杜鵑花漫山遍野，灌木叢里青綠細女敕的枝條和茂盛的翠竹則迎風搖曳，那場景就像兒時夢幻般的秋千，隨風蕩漾。隘口兩岸除了風搖秋千的夢境，高山上還有想起來就讓人舌底生津的野生楊梅樹。站在隘口，透過樹梢的缺口向半山腰望去，半山腰野楊梅樹紫色的柔荑花絮遇到花期花粉會在微風中隨風飄落，清香醉人，蜂兒蝶兒循著花香撲閃著透明的翅膀遙遙撲向半山腰。要是遇到春天的雨後，一陣清風緩緩穿過隘口，楊梅花香就像是被炮膛噴射出去一樣，香氣在濕漉漉的天空中凝結，而後遇著暖風又緩緩彌漫開來。
每到花季，楊梅樹葉層層疊疊披掛在枝椏上，柔荑花序半遮半掩點綴在厚厚的枝葉間，婀娜多姿的風采若隱若現，就像爛漫叢中隱藏著淡淡的羞澀。
我挪動著腳步，想從山下看到半山腰曾經綴滿酸酸甜甜的楊梅樹，才發現腳下踩著的路面十分舒服，現在鋪在我眼前是一條經過拓寬成十幾米的嶄新的柏油路面，柏油路是雙車道，兩邊和中間用白漆畫著幾道交通規則線，直接通向我家方向。而且，隘口路中央坐落著一塊半人高的紅色大理石貼面的地方標志，正面和背面都刻著三個漆金的正楷體︰黃塘村。
驚喜萬分，我驀然回家，家里的變化漸漸讓我驚喜。
正想邁步向家里的方向走去，西偏的太陽在身影下多投射了一道人影，我側過頭去，邊禾禾左手提著一只鵝蛋色化妝小包包，右手握著左右左在車上給她的一卷白紙。我遺憾地望著邊禾禾︰「我快要到家了，你呢？這里有你的朋友、親戚嗎？」邊禾禾笑意綿綿︰「我家不在這里，這里不會有我的親戚朋友。」走進美麗的隘口，身後跟著一位漂亮的小女人，我沒覺得邊禾禾多余︰「跟著我？好吧，就讓你跟著吧！」邊禾禾不知道我是故意那樣說，她以為跟著我我會吃虧︰「哎，別誤會哦，我是為了這個——。」邊禾禾把一卷白紙舉起來在我面前晃了晃，她是為了手里那一卷「天皇皇地皇皇」。我我露出失望的樣子「啊」了一聲︰「原來漂亮的女人都這樣誠信啊！其實，你大可不必半路下車替一個無賴司機做這些事的。一百份，每家每戶去貼，漂亮的女人會累的很丑哦！」小女人給那個左右左司機做義務，我心里別扭︰「你不給他兒子貼‘過路君子’沒人知道啊！我又不認識他，就是以後湊巧踫見他我也不會說的！」我說她漂亮，小女人輕輕一笑︰「其實左右左很不錯，你沒了解他，樣子有時候荒誕不經，其實他不壞！我以前遇到麻煩，別的司機都不讓我坐車，只有左右左會讓我上車，還會幫著我對付追趕我的人。現在他兒子睡不著，我不幫他就當做幫他的兒子！我麻煩事兒多，我不幫人家，人家也不會幫我。」
邊禾禾替左右左辯白我心里不痛快。
我明白了，邊禾禾曾經要求過左右左娶她，雖然我看到時他倆像是一對冤家，老是倆個人脾性合不到一處，但是心底里邊禾禾還是存在一份情面。不管如何，小女人和左右左是心心相連的，我腦子一清醒，心頭不由得妒忌，一妒忌別人說出來的話就忘記了客套︰「呵呵，你和左右左原來就是情侶，我白說了！」
我買怨我自己，小女人急的連說三個「耶耶耶」︰「左右左不是壞人呀！」
我始終認為左右左是黑道上的︰「我也希望左右左不是壞人！可是你看見的，一張車票是二十元，在客車里左右左一共敲詐了我八十元。」
邊禾禾用眼楮瞄了我一下急紅了臉︰「哎哎，左右左真的沒有敲詐你呀！」
「啊？」我挖苦自己︰「對對對，不是敲詐，是騙錢。」
邊禾禾撲哧一聲笑了，她說︰「左右左沒有騙你的錢啊！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給他的，你為了答謝他，就給了人家幾包煙錢。」
「啊？啊？啊？！」我再次發出一聲驚呼︰「我憑什麼給錢讓他買煙抽啊！」我說得太快，我又覺得這個漂亮的女人在誤導我的話語權，我記得我沒有說過要答謝左右左，更不可能無緣無故給別人錢︰「不對啊，我沒有必要謝謝左右左，我也沒說過謝謝左右左，你——！」我眼楮突然放亮，一動不動盯著小女人邊禾禾的眼楮，我就要從她的眼神里看看她是不是又在忽悠我。邊禾禾的臉讓我看的通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看我干嘛！」
我看著邊禾禾臉色有些不對勁︰「我想讓你和我把那件事說清楚。」我以為邊禾禾會慌張，不料邊禾禾像編故事一樣說話︰「就是你心甘情願給的，你還說左右左是你的大媒人，身上錢不多，就拿幾十元讓他自個兒買幾包煙！」我暈乎乎的︰「你——，我說過嗎？」邊禾禾看著我的眼楮瞪得很大，她輕輕一笑︰「我想起來了，是左右左先說要給你做大媒人，然後你就說謝謝他，于是就給了錢——！」我的眼楮像是被竹簽撐了起來︰「左右左說的？說給我做大媒人？」說完這句話，我猛然一轉身就快步向前走。我心里抽了一口冷氣，今天踫到了一個小妖精，要是我在不趕快離開這位漂亮的小女人，我怕我會被妖精一口吞掉，小女人無中生有的本事太可怕了，今天我被騙了，我還得當心我被賣了。
剛剛走了幾步，小女人邊禾禾累的氣喘吁吁︰「走那麼快干嘛呀。左右左就是說過拿你的錢不是敲詐你，就是幾包香煙而已！你別小氣啊！——下車的時候你情緒激動自顧看著國道路口的隘口出神，臨別時左右左特意和你說了一段話你卻不听，只管自己高興！左右左還說下次萬一陰差陽錯你們再相見，你還要你請他吃一頓呢！」
我停住了腳步，一轉身用中指點著自己的鼻尖似笑非笑︰「我還要請左右左吃一頓？好好，你說左右左是我的大媒人，請問︰我的新娘在哪里？不會就是你吧？這一路上，車里三個人︰你、我、左右左，我和左右左是陌生人，和你也是初次相遇，你說陌生人給陌生人牽紅線是不是有些荒唐啊！也就是和說，左右左是我的陌生人，左右左把你這個陌生女人介紹給我，是不是這樣？」
我話一說完，沒想到小女人嬌羞的點點頭，然後說︰「哎呀，別把眼瞪著我啦！那樣很壓郁，我有點羞啊！」
邊禾禾竟然說她會害羞，我「哧」的一聲說︰「別再裝了！老實告訴我到底為什麼跟著我，是不是你在執行左右左的指示？你是不是以為我還能騙？」我突然之間責問起來，我想用這種淬不及防的態度逼迫小女人說實話，我再也不想和邊禾禾周旋，我更不希望有一個被幕後主使的漂亮女人跟著我，她要是一定要跟著我，她就會執行幕後老板的指令，幕後老板就是漂亮小女人的情侶左右左。
邊禾禾目光頓時黯淡，臉色白了，隨即口吻冷冷地說︰「我就是想跟著你幫著左右左的兒子貼‘過路君子’，沒別的！」我沒有相信邊禾禾︰「說真話吧，也許你說真話這一路上我會給你指點迷津，不讓你迷路；否則，你一個人去貼‘過路君子’吧！別跟著我。」我不相信邊禾禾是個動機單純的小女人，我的口吻充滿懷疑和排斥。我深知這一帶山間叢林暗淡詭秘，一個陌生的女人走在山林之間，一不小心會被竄出的小動物嚇得臉色如灰，要是寂靜的路上左右兩邊的林間忽然傳出野狐淒厲的鳴叫，心里會立即毛骨悚然。
邊禾禾顯得很委屈，好像被我欺負了一樣，沉默了許久︰「我沒有跟著你的意思！就算左右左真的要把我嫁出去還得問問我願不願意！因為下車之前我看見幾十米遠的地方有一輛警車停在國道路邊，警車旁還有兩個警察凝望著左右左的客車。你不是不知道，在黃塘市‘多情夜休閑會所’歌舞廳我剛剛逃出來，看見前面又有警車，我心里害怕！我跟著你，是想讓你當向導，暫時躲避一下。」
「啊？」我怕小女人又在騙我，于是我抬起眼朝著國道遠處看去。我心里有些驚異，因為她，我在警察面前吃過一回虧，她又想故伎重演，看見警察和警車又想把我拖進去，讓我做她的避風港，避難所，蒙冤鬼受氣鬼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