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突然的婚事（四）
鐵匠叔叔，裁縫叔叔，篾匠叔叔在轎子邊各就各位，可是轎子前面的那根抬扛上少了一個人。四個轎夫，現在只有三個，紀叔叔卻不見了。我媽媽眼楮看著鐵匠叔叔︰「老鐵，紀哥哥呢？」鐵匠叔叔望著我︰「小阿蠻說不用紀三卵幫忙，紀三卵還躲在小阿蠻房間里。」媽媽望著我︰「阿蠻，你又惹紀叔叔生氣了？」媽媽的眼神露出急切的樣子，我臉上**辣還沒退下去，媽媽又向我要紀叔叔。我一回頭就進了屋里，站在房間門口，紀叔叔正逍遙自在坐在我的床沿上。今天，我的床是喜床，到處都是綾羅綢緞，紀叔叔那樣大模大樣坐著，我不高興︰「糟老頭，抬轎啦！」
紀叔叔用眼斜視我︰「你自己抬吧！」
「你！」新娘是四個轎夫抬進門的，不是新郎自己抬著進家門。我想了想︰「糟老頭叔叔，我是小阿蠻，你是我叔叔，你還和我一樣哪。」紀叔叔眼楮看我露出壞意︰「就是，我是糟老頭哪！抬轎的是好人，是漂亮的老頭子，糟老頭就不抬轎了。」我氣炸了，紀叔叔更加顯得不要臉︰「我把熱乎乎的新娘子抬進你的被窩，我又沒好處！」我要和紀叔叔干起來，媽媽忽然進來了︰「老紀，阿蠻今天的事都是以一手策劃的，你現在想撒手不管哪！」看見我媽媽，紀叔叔慌忙站起來︰「糟老頭我抬轎啦!」說著紀叔叔就立即走出了我的房間。
見了我媽媽就怕，紀叔叔真好笑。
黃塘村沒有幾個年輕人在家里，留在家里的都是老人婦女和讀書的孩子。我今天娶媳婦，全黃塘村的男女老幼基本都來了，都來湊熱鬧。村里有個習慣，要是誰家辦喜事，村里人都不來看一眼，那麼這戶人家在村里就是個不起眼的戶頭。我媽媽雖然是獨身女人，今天黃塘村在家的幾乎都到齊了，足以證明我媽媽在黃塘村做人做事都是相當不錯的。
四個叔叔抬著轎子，我跟在轎子一側，轎子後面跟著村里一個年老的叔叔，年老的叔叔肩上挑著兩個籮筐，兩個籮筐里全是爆竹。跟在籮筐後面的是一路放鞭炮的老人。鄉下人去女方迎親的時候，一路上都要放鞭炮，一掛爆竹剛剛放完，另一掛爆竹的響聲必須跟上，迎娶的鞭炮聲必須燃放到女方家門口。
我們這一行迎親隊伍沒有媒婆，也沒有嗩吶，更沒有吹拉唱彈一路助興的。迎親隊伍的規模是最小的，除了抬著空轎的四個叔叔和我，就剩下兩個一路照顧爆竹的兩個老人。本來，我和薛婉霞的這個事，媽媽也不想太張羅，但是媽媽把時間安排的這樣急促，那就算是低調處理了。
去薛婉霞娘家，也是走柏油路，不過兩里路之後就得走田野之間的機耕大道。披著紅布的轎子剛剛想走進柏油路面的分叉處，轎子突然停了下來，四個叔叔就把轎子的抬杠放在肩上不走。我以為紀叔叔又在使壞，連忙走到轎子前面。紀叔叔見我走過來，他指著柏油路岸上的一叢稀稀疏疏的灌木叢︰「阿蠻，你看那個穿著鮮紅的姑娘美不美？要是你認為漂亮，四個叔叔就把她一起裝進轎子里，加上薛婉霞，你一起娶上兩個媳婦吧！」紀叔叔的眼神很特別，就像發現了從未見過的美麗風景。鐵匠叔叔也說︰「哎，那個好像是電視里的異族女孩，頭上戴著頭罩，臉前籠罩著銀絲鏈子，短褂有側襟，衣扣在胸脯右側！」鐵匠叔叔很驚訝︰「我們這里都是漢族，誰家會有個少數民族女孩哪？」裁縫叔叔和篾匠叔叔在轎子後面，他們似乎也看見了。裁縫叔叔接著鐵匠叔叔的話︰「穿的一身紅，也像一個新娘耶！」篾匠叔叔更加肯定︰「是新娘！你看走路的姿態，還一手提著紅裙子下擺，每一步都那麼小心！」篾匠叔叔風趣地說︰「可能是那個新郎不小心丟了新娘，——小阿蠻，四個叔叔抬著轎子給你把那個漂亮的新娘撿回家吧！」
听著篾匠叔叔的挑逗，我臉上又開始滾燙。
四個年老的叔叔又在胡扯。但是他們確實發現了從來沒看見過的美麗。我順著紀叔叔的手指朝那邊看的時候，那個穿著亮麗一身奇形怪服的姑娘正慢慢從柏油路面走向灌木叢里的一條通向黃塘村的小路。只可惜，離得有點遠，加上女孩頭上頂著的帽子下有密密麻麻的銀鏈子遮住了臉型，這樣我這一行人就看不清那個女孩的模樣。但是，從那個女孩走路的姿態看起來，那個女孩真的漂亮。
四個叔叔分期分批調侃我，我只好委屈地笑著︰「叔叔，時間緊哪，快去薛婉霞家里吧！」我四個叔叔把我和薛婉霞的婚事不當一回事，可是這都是他們和我媽媽一手操辦的。我想來想去，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遇著什麼事都是輕松些好，所以四個叔叔一生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紀叔叔望著我︰「嗨！你急什麼？時間再緊，就算到夜里，薛婉霞還是你媳婦！」裁縫叔叔听到「夜里」兩個字︰「哈哈，小阿蠻就巴不得到了夜里呢！要是現在就是夜里，小阿蠻就可以摟著新娘子薛婉霞睡覺覺嘍！」
我不想說話，我一說話，我就成了四個叔叔曝光的焦點。沒理會四個叔叔，我一直想著那個穿戴奇特的姑娘。不是見異思遷，不是看著漂亮姑娘心里就向往，只是看了那姑娘的身段後，我心里莫名其妙有一種熟悉感。後來老想著那個靚麗的身影，越想竟然越害怕。
一台空轎，就在四個叔叔肩上一步一步往前行。五六里路，我這一行人幾乎走了兩個小時，幸好兩籮筐爆竹裝得滿滿的，要是稍微少了些，爆竹聲就響不到薛婉霞娘家。遠遠望見薛婉霞娘家門口的時候，我的這位紀叔叔又問我︰「小阿蠻，早上起來，還沒洗臉刷牙吧？」我心里一震，非但沒洗臉刷牙，我連亂七八糟的頭發也沒來得及梳理一下，我手一模，頭發粗糙亂糟糟的。今天是來接新媳婦薛婉霞回家的，我出門的時候把這些都忘記了︰「叔叔，你早不說！小阿蠻看著你們催我，我忘記了自己還沒洗臉。」我非常懊惱。鐵匠叔叔哈哈哈大笑︰「小阿蠻，沒關系的，你是迎娶薛婉霞，要是迎娶別家女人，那可不行哦！」我沒想到我在我一生最重要的時刻竟然會是這幅模樣，我恨紀叔叔。要是紀叔叔一直不說這件事，我還真不知道今天要裝扮的體面些。轎子後面的裁縫叔叔听到鐵匠叔叔哈哈大笑，他也哈哈大笑︰「紀叔叔是壞蛋！他明明知道要你洗頭洗臉換新衣服，出來的時候他就是不說！等你到了薛婉霞家門口他又說出來，——哈哈哈。」
「是呀！」篾匠叔叔也笑了︰「紀叔叔早上進你房間的時候，是提著一身嶄新的西服和一件新的白襯衣進去的！那是你媽媽交代紀叔叔給你穿的，可是紀叔叔一踏進你的房間，他就把那套西服放進了你的衣櫃里，不讓你看見！」我心里有氣︰「紀叔叔，真的是這樣啊？」紀叔叔靦腆一笑︰「是啊，你媽媽給我的西服和白襯衫，我是把它放進了你的衣櫃。我本來想等你醒過來後和你說，可是你和我斗氣，叔叔就忘了。」
「你！——你真是小阿蠻的好叔叔！」我氣得譏諷我自己。
其實，就算是來迎娶薛婉霞過門，我也沒想過要穿什麼新衣服，可是我也不好意思就這樣邋遢走進薛婉霞的娘家。是想，我沒面子倒無所謂，可是我是在外面混了五年回來的，要是讓薛婉霞家里人看著我這幅模樣，我倒沒感覺，就怕薛婉霞家里人會悄悄和薛婉霞嘀咕。
要是薛婉霞家里人嘀咕薛婉霞，我就要對不起薛婉霞。望著紀叔叔，我心情糟透了，這糟老頭今天盡讓我出笑料。
紀叔叔也知道自己做得過分︰「都是叔叔從昨夜就開始替你忙起，忙暈了頭，要緊的事都忘了。小阿蠻，就要到薛婉霞家門口，那你說怎麼辦？」我沒好氣的說︰「叔叔啊，你是長輩，又是四個叔叔里的領頭人，不給小阿蠻穿西服到沒事，我出門的時候你改提醒小阿蠻洗臉刷牙啊！」紀叔叔抬著轎子望著我︰「要不，我四個叔叔在一邊躲一會兒，不去薛婉霞家里，你跑回家洗臉刷牙，等你穿著新衣服回來，行吧？」我現在已經可以望見薛婉霞家里許多人站在門口等著我這頂大花轎，我哪里還能跑回家——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