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要嫁給老和尚的女人（五）
媽媽從廟里回來的時候，我很揪心。拉牛牛沒等媽媽喘氣，我就問媽媽︰「媽媽，累了吧？」媽媽呵呵一笑︰「還好，就是沒看見廟里有借宿的香客。」我連忙應付媽媽︰「是啊，夢覺大師了不起，他怎麼會留一個女香客在廟里啊！」媽媽開心一笑︰「都是謠言，媽媽開始就不相信，都是村里人邀我去的。」
「是謠言。」
我立即跟著媽媽說話。媽媽沒看見邊禾禾，我躲過了一劫。要是媽媽看見了邊禾禾，媽媽一定會盤問我。晚上，我先和薛婉霞打電話，可是薛婉霞夜里在車間里加班，沒說幾句就掛了電話，我只好陪著蓮蓮看電視。今晚蓮蓮怎麼也睡不著，她老怕我一睡著我就會不見了。到了午夜新聞的時候，蓮蓮終于熬不住沉沉地閉上了眼楮，我連忙把蓮蓮放在被窩里躺好，自己坐在床頭想著廟里的邊禾禾和夢覺大師。
思忖好久，我抬起頭看了一眼木窗戶，沒想到木窗戶的窗扇慢慢向著房間里面慢慢打開，外面卻空洞洞。我覺得奇怪，今夜沒有風聲，四處靜悄悄，窗戶怎麼會自己打開呢？我目不轉楮瞧著窗戶，另一扇窗戶也慢慢打開的時候，邊禾禾在窗戶外露出了半邊臉。
邊禾禾又來了，我趕緊側起耳朵听了听隔壁房間里媽媽是不是有動靜，然後把房間里的電燈拉黑，拿起蓄電燈等就出了房間。
和邊禾禾一走近稻草窩，我劈頭就問︰「禾禾，你真想在廟里一直住下去嗎？」邊禾禾回答我︰「是呀，現在禾禾不住廟里住哪里？住你家呀？」邊禾禾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回黃塘市也可以，回西南老家也可以，我就是不想邊禾禾住在我的眼皮底下︰「禾禾，阿蠻是替你擔憂呢！你想，你一個女孩子住在和尚廟里，不太合適啊！」我繼續說給邊禾禾听︰「你不知道啊？今天黃塘村都炸鍋了，全部知道夢覺大師收留了一個女香客，女香客就是你呀！你想，你住在那里，對夢覺大師的名聲也不好啊，今天就有許多流言蜚語呢，連阿蠻的媽媽也被大家煽動了，她今天都去了廟里看你，可惜沒看見你。」
邊禾禾笑了起來︰「好呀，明天要是你媽媽還去廟里，禾禾見了你媽媽再也不躲起來，就讓你媽媽看個夠。」我急了︰「禾禾，不行啊！」邊禾禾見我緊張，她毫不在乎︰「我住在廟里，你媽媽也會生氣嗎？」我點點頭。邊禾禾又說︰「那你媽媽以後就會氣死了！」我一驚︰「什麼？」邊禾禾告訴我︰「阿蠻，夢覺大師明天決定出游，他要我在廟里幫他接受香火呢！」
「什麼！」我大吃一驚。
「夢覺大師去雲游呀！」
我泄氣了︰「多少時間啊？」邊禾禾想也沒想︰「夢覺大師說要出去半個月，這半個月就由我替他看廟。」
「半個月？」半個月太漫長了，只要邊禾禾在廟里露面一天就足以傳遍整個黃塘村，露面兩天足以傳遍整個黃塘縣；況且，邊禾禾還要替代夢覺大師接待每一位香客送來的香火，那就等于邊禾禾把自己的年齡姓名和長相暴露在黃塘村。
今夜，我沒有和邊禾禾鑽進稻草窩，我就和邊禾禾坐在稻草上兩個人後背靠著稻草垛。我恨夢覺大師︰「禾禾，從來沒听說過夢覺大師會雲游，你一來他就要走，怎麼回事？」邊禾禾把臉對著幽暗的桂花樹︰「夢覺大師和我說過，爭取在這幾年內把佛緣了卻，了卻了佛緣他要還俗。」我非常不滿︰「老和尚真的要還俗？」邊禾禾輕輕嗯了一聲。我連忙追問︰「為什麼？」邊禾禾毫不隱瞞︰「因為禾禾。夢覺大師說，等我生下了孩子他就還俗。」我哈哈一笑︰「騙阿蠻呢！昨夜夢覺大師明確告訴阿蠻，他說就算還俗也不是因為女人！」邊禾禾也嘿嘿一笑︰「夢覺大師現在還是夢覺大師，等他不是的時候，他就不會那樣說，現在他不能那樣說！」
我還是忍不住笑︰「禾禾，刺激阿蠻呢！」可是我馬上就笑不出來，邊禾禾一席話不允許我再笑︰「阿蠻，別以為是假的，夢覺大師說了，我孩子出世就給我孩子申請度牒；等我孩子讀了書，就替我孩子申請僧道教職證！」我清楚知道度牒和教職證是怎麼回事，黃塘村歷來有廟，我就知道；邊禾禾不接觸廟宇和僧道是不知道度牒和教職證是干什麼的，這就證明夢覺大師和邊禾禾長談過，甚至談到了邊禾禾肚子里的孩子，從邊禾禾口風里我知道夢覺大師絕對有決心把邊禾禾的孩子培養成主持和尚。
我慌了︰「禾禾，你真的要跟隨夢覺大師啊？」邊禾禾沒看我，仍舊看著幽暗的桂花樹︰「阿蠻，從明天開始夢覺大師就說我是俗家弟子了！禾禾有了這個身份就可以在廟里待下去，等到孩子稍微長大了，夢覺大師就會還俗，那時候就由孩子接替黃塘村的山廟。」我開始崩潰︰「禾禾，騙我吧？哪有和尚接受女弟子的？」邊禾禾簡簡單單回答我︰「夢覺大師說了可以。」
我簡直神經錯亂︰「禾禾，你為什麼要在黃塘村的廟里度過一生，你這不是讓阿蠻難受一輩子啊！」不但因為邊禾禾難受，我還因為邊禾禾肚子里的孩子難受，邊禾禾真的狠心讓我的孩子做和尚，這是我始料不及的。邊禾禾是西南人，西南也有很多山廟的，她去哪里不好，非要賴在黃塘村的山廟里，倒不是我想邊禾禾有多遠滾多遠，只是我愛過的女人現在落到要跟一個和尚過日子，我無法接受。
邊禾禾終于把臉對著我，在蓄電燈的側光中，笑容淒慘︰「阿蠻，禾禾很感謝你的嫂子！她深更半夜把禾禾丟在黃塘村山廟里，沒想到禾禾就愛上了黃塘村的山廟，你說這事情奇妙不奇妙？」
「奇妙個屁呀！」我火了，使勁搖著邊禾禾雙肩︰「阿蠻不允許你跟老和尚過一輩子！你別摧殘自己，你要是摧殘自己，阿蠻一把火就把黃塘村那座山廟燒掉！」我說的是真的，倒不是邊禾禾在這里會給我丟人現眼，看著年輕漂亮的邊禾禾，我就不忍心讓她和和尚過一輩子，而且還是個行將就木的老和尚。
我突然大發脾氣，邊禾禾臉上難堪︰「阿蠻，你別欺負禾禾！要是恨禾禾你就恨你嫂子！是你嫂子把禾禾帶到這里來的！」想起薛婉霞那個找不著的嫂子，我心里恨意更急切，好端端的一個女人怎麼就會給我種下這顆隱患。可眼下薛婉霞那個氣死人的嫂子不在，我管不了那麼多︰
「禾禾，阿蠻有時候脾氣專橫說出來就會做，請你三思。」
邊禾禾身子一震︰「黃阿蠻！難道你連禾禾棲身的破廟你也想燒掉？你太狠了！」
邊禾禾也會發怒，而且發怒的眼楮非常恐怖，我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禾禾，阿蠻不狠。」
「不狠？還要多狠？」
不知道這樣做就剮了邊禾禾的心，我也沒覺得我要是真那樣做了就是「狠」︰「禾禾，嫁什麼人不好，為什麼非要等到老和尚還俗？」邊禾禾胸脯一挺︰「老和尚可憐，禾禾也可憐；老和尚等禾禾生下孩子，禾禾等老和尚還俗，禾禾不等老和尚等誰？等你嗎？你和禾禾約定去古秦淮，可你背著禾禾就和薛婉霞結婚，你說禾禾心里不淒涼嗎？」
邊禾禾哭了，哭聲很大。我六神無主，連忙摟住邊禾禾。我以為摟著邊禾禾邊禾禾的哭聲就會停止，沒想到越是摟著邊禾禾邊禾禾哭聲更加猛烈。在這樣一個看不到月亮的深夜，在這樣一個接近密林的桂花林，邊禾禾嗚嗚的哭聲就更加淒慘恐怖。偏偏桂花林跟我作對，這時候發起了大風，桂花林四周的灌木叢被風吹得吱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