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要嫁給老和尚的女人（十四）
邊禾禾蜷縮在靠椅上，像一槍被爆頭的小鳥。風雲小說網
記得在古秦淮的時候，有個工友被外面的混混打破了頭之後蜷縮在牆角根也是這樣慢慢地死去。想起破頭而死的工友，我忽然眼眶一暗，在四個叔叔面前手舞腳蹈︰「禾禾死了！禾禾死了！」
紀叔叔忽然緊緊抓住邊禾禾一條臂膀使勁地搖︰「丫丫，醒醒啊，醒醒啊！」
鐵匠叔叔也撲了過去，裁縫叔叔一生只會談笑，這會兒也顧不了那麼多，抓起邊禾禾的手腕用兩個手指把著邊禾禾的脈搏，篾匠叔叔嚇得蹲在地上︰「小丫頭，你不能死！叔叔沒有害死你的意思啊——！」盡管篾匠叔叔聲音叫的喑啞，邊禾禾就是醒不過來。邊禾禾真的死去了一樣，紀叔叔立即把邊禾禾的身子當做面粉揉著，他想盡最後一點努力讓邊禾禾醒過來。可是，邊禾禾柔軟的身軀幾乎被四個叔叔揉熟了，邊禾禾只是隨著四個叔叔的力氣隨意擺動，卻沒有一點生氣。
紀叔叔連忙把手指放到邊禾禾鼻孔邊︰「涼了！連鼻尖都開始發涼——！」
紀叔叔這一會再也囂張不起來，趴在靠椅的邊沿上沉沉的把頭磕在靠椅上。鐵匠叔叔寬大的身軀挺拔的腰板這時候也像一個矮子蹲在靠椅邊，裁縫叔叔干脆就坐到了地上。邊禾禾沒有動靜，四個叔叔也沒有動靜，我只听見輕輕的自責聲︰
「我犯罪了！」
「我犯罪了！」
「我，也犯罪了！」
幾個叔叔低著頭，一人一句，再也听不見他們口中念叨「天皇皇，地皇皇——！」
我也犯罪了，不是因為我，邊禾禾就不會在靠椅上自殺，邊禾禾就不會用自己的腦袋砸著靠椅。我歹念忽起，抬起腳想把蹲在夜色里的四個叔叔每人踹上一腳，然後也和邊禾禾一樣把頭撞在靠椅上。可我沒心事理會四個叔叔，慌亂地把捆在邊禾禾身上的繩子解開，然後抱起邊禾禾走進稻草窩。不想讓邊禾禾死在靠椅上，我要邊禾禾返璞歸真，讓邊禾禾平靜地死在她親手做的稻草窩窩里。
「禾禾，這是你的稻草窩，你就睡在這里好嗎？」我貼著邊禾禾的臉清清和邊禾禾說話，邊禾禾仍然閉著眼。
邊禾禾是不會和我說話了，剛剛把邊禾禾的軀體放平，耳邊又傳來遠處噗噗噗的聲音。萬分悲憤之中我爬出了稻草窩，打著手電走進桂花林那一邊，我媽媽雙手真揮舞著長長的竹竿使勁地打著桂花樹葉。燈影照在媽媽的背上，只見一顆樹冠能罩住半畝田的樹冠上葉子傍著女敕枝丫紛紛落地，整個樹冠像一把被大風刮破了的雨傘，有一半沒一半。
媽媽手里的竹竿又落到了桂花樹冠上，我在媽媽身後誠惶誠恐地喊︰「媽媽，就不要再折騰桂花樹了，邊禾禾已經死了，你趕快教兒子替邊禾禾處理後事吧！」
媽媽一竹竿落空，她自己差點也撲倒在地上︰「死了？」媽媽背對著我，勉強把身子站直，可是她還是舉起竹竿打在桂花樹上︰「不會！可能是暈了！」我靠近媽媽︰「媽媽，真的死了啊！」媽媽噗、噗又是兩竹竿︰「不會！要是真死了，那丫頭身上必定藏著急病！就是死了也是急病急死的！」
「媽媽！」我大叫一聲︰「邊禾禾沒病，是自己把頭磕著靠椅枕頭，磕死的！現在靠椅上到處都是邊禾禾流下來的血，你說現在咋辦啊？」媽媽的手突然不穩，竹竿斜斜的倒在桂花樹的黑影下。在空洞的桂花樹冠下，媽媽的影子開始搖擺，接著媽媽就歪歪斜斜趴在地上慌忙模著竹竿︰「阿蠻，」媽媽沒看我，仍然在地上模著︰「那丫頭不該死，回去看看吧，也許還活著！」
「還活著？」到這個時候媽媽還不相信邊禾禾已經死了，我怨恨媽媽︰「媽媽，一起過去看吧！」媽媽蹲在地上側起那張疲倦的臉︰「媽媽就不過去了！你快過去吧，可能人家醒來正叫你呢！」媽媽仍然痴人說夢話，邊禾禾就算不死也不會叫我，何況四個叔叔都說邊禾禾已經死了。媽媽還固執，我又不能拿媽媽給邊禾禾抵命，只好悻悻地回到稻草窩。
趁著黑，剛剛靠近稻草窩我心里怕怕的。邊禾禾沒死的時候，我看著邊禾禾美麗的樣子心里暖暖的，可是現在邊禾禾死了，我要面對一副死者的尊榮，獨守邊禾禾的遺體到天亮，我心里發怵。不是我不通人情，也不是邊禾禾天生一副憎恨相，可畢竟邊禾禾是以死的模樣躺在稻草窩窩里的，要是我守在她身旁，她是帶著恨我的心意死去的咋辦？
我硬著頭皮走進稻草窩窩的時候，四個叔叔人陸續爬進了稻草窩，他們圍著筆挺挺的邊禾禾在沉痛的商量。
紀叔叔說︰「鐵匠，裁縫，篾匠，你們回家，就當作沒事情，不知情！邊禾禾的死就讓我承擔責任吧！」鐵匠叔叔像張飛一樣發怒︰「不行！老紀你帶著裁縫和篾匠回去，我打電話投案！」紀叔叔和鐵匠叔叔這時候顯得深明大義弟兄情誼深切，裁縫叔叔不忍︰「別爭了！我們四個是無法逃避的，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要連累小阿蠻一家！邊禾禾不是小阿蠻逼死的，是我們！現在我們商量如何不然小阿蠻一家承擔責任吧！」
三個叔叔說來說去就怕連累我。我悲憤地爬進稻草窩︰「到現在說這些，有用嗎？早知道就不要把邊禾禾綁在靠椅上！」
燈光下，四個叔叔都黑著臉，誰都不會再和我斗嘴。
我爬過去看著邊禾禾白皙的像紙一樣的臉，然後抓起一把稻草蓋在邊禾禾臉上︰「叔叔，你們都回家吧！小阿蠻背著邊禾禾的身體去派出所！」我幾乎哽咽︰「以後，你們四個就替小阿蠻照看好媽媽！那樣小阿蠻挨槍子也心甘情願！」我想把邊禾禾的死攬下來，因為四個叔叔都是參與者，誰單獨都攬不下來，只有我攬下來不會牽連其他人。紀叔叔听到我這樣說，立即老淚縱橫︰「後悔啊！」鐵匠叔叔裁縫叔叔面面相覷，好久才說︰「你年輕，叔叔不會讓你死！」
紀叔叔這才說︰「該死的是我幾個老糊涂，小阿蠻你走吧！」
我不會走的，就算我走了，又能走到哪里？我對紀叔叔說︰「小阿蠻不走！就算小阿蠻要走，小阿蠻也走不了多遠！」我望著紀叔叔︰「叔叔，你帶頭走啊！你把靠椅抬走，小阿蠻見了警察不說四個叔叔參與了誰都不會知道！」紀叔叔沒理我，他望著鐵匠叔叔，鐵匠叔叔突然把我往稻草窩外面推︰「滾吧！我幾個準備報警，你還在這里等死啊！」
鐵匠叔叔推我，裁縫叔叔也跟著把我往外面拉，紀叔叔最後在我臀部打了一巴掌，我就被三個叔叔扔到了稻草窩窩洞口之外。我還想爬回去，紀叔叔擋著稻草洞口不讓我進去，他把我丟在里面的手電扔給我︰「快回去吧！今晚就算是你見到了四個叔叔最後一面，以後你就見不到四個叔叔了！」
紀叔叔越說越悲傷，像是臨終遺言。
這時候我急起一股勁，只想保留四個叔叔的生命，讓我自己去頂罪去死。于是我往里爬，可是紀叔叔卻把我往外推，我就和紀叔叔就在稻草窩窩洞口打起了攻守戰。里面的鐵匠叔叔急了︰「小阿蠻，走啊！叔叔就要撥通110了！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四個叔叔要在里面守住邊禾禾，我不放心︰「打110吧，小阿蠻就在外面守住四個叔叔！我要和叔叔一起共患難，小阿蠻不會丟下四個叔叔！」抱著手電進不了稻草窩，我老老實實地坐在稻草窩窩外面。我要等著那一刻，等著警察開著警車牽著警犬帶著手銬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