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二）
沿著山間小路走去，彎彎曲曲，雜草叢生。小路都是前人經過時留下的印記，有也會遇到分岔口，最讓珞靈無奈的是石磐每次都能十分準確的選擇錯誤的一條……
一只彩色鸚鵡模樣的鳥落在珞靈肩上，珞靈看著它，像是在用眼楮和它對話，時而還會做出我知道了之類的表情。
雖然小路上一直都樹木伸出的枝椏提供陰涼，但這里不似森林，七月的天氣熱得石磐透不過氣來。他停在一棵樹下擦擦汗，忽然問珞靈︰「怎麼忽然想去瀑布那里，听到了什麼聲音嗎？」
珞靈點點頭，「好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一直在說幫幫我，幫幫我。」
「在瀑布那邊的話，大概是瘋子老頭的妻子吧？」石磐一手抓頭，「真是麻煩啊……」
「我看未必！」珞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個老頭雖然有點恐怖，但他不是瘋子，只是有點瘋狂而已，我喜歡他！快走快走，那個爺爺已經走遠了。」
珞靈張開雙臂，像是飛翔一樣向前跑去。
前方地面逐漸開闊，水流從高處落下敲打水面的聲音越加清晰。瀑布並不高，水從山頂冒出，也不知源自何處，沿著垂直的山道滾入潭中。水潭不深，範圍卻很大，對面潭邊有一個開口，水從瀑布流入潭中，再順著開口流出，不知道去向何方。
瀑布頂端的土地上，有一架炮台，炮口垂直指向天空，兩邊的輪子用石頭固定著，石頭上長了不少青苔，看來很久沒有挪動過位置了。早上的聲音就是從這里發出來的。
潭中的魚樣式繁多，顏色也多種多樣，將水面映照得五彩斑斕，好像鋪蓋著一層彩虹錦緞。空氣也因為水珠的迸濺而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似有雲霧飄渺，剛踏步進去便有月兌離塵世，進入雲荒幻境之感。
潭邊不遠處有一處突起的土丘，上面插著一個木牌，牌上刻有「愛妻卓君之墓」六個字。
珞靈跑到木牌前，「是你在叫我嗎？」
木牌上升起白煙，逐漸凝聚成人型，一個半透明白衣女子便出現在眼前。女子向兩人作揖，「我叫卓君，是這墓下之人。」低頭看到身旁的小女孩，卓君有些不可思議，「你能听到我的聲音？」
「嗯！」珞靈笑著點頭，「這個世界上所有東西說的話我都能听見！」她張開雙臂，單腳踮起腳尖在地上旋轉，像一只正在跳舞的粉色天鵝，「我生下來就听得到，不知道為什麼。」
「那還真是奇特的能力。」卓君微笑道。她的相貌十分年輕，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這麼年輕就去世了真是可惜。她笑的樣子很好看，長長的睫毛眯成一條彎月，仙女下凡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小姑娘，既然你能听到我說話，能幫幫我嗎？」卓君眉頭微皺，哀求道。
「可以哦。磐叔叔一定會幫你的。」珞靈指著身後的石磐。石磐滿頭黑線，人家明明指名是你啊怎麼又推到我身上！真會給我找麻煩啊！
石磐心里雖然這樣說，臉上仍然微笑著接受，「請說。」
卓君手握成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能阻止我的丈夫，不要再做那樣的傻事了。」
石磐撿來一些樹枝木棒，燃起一個火堆，又去水里捉了些魚，一邊烤著吃一邊听卓君講訴。
極寒的山嶺上，一片冰封。這樣地方鮮少有人來往，近日卻突然出現一只龐大的隊伍，原來是準備翻越山嶺的一隊士兵。
在這里很難找到食物，隊伍里的馬幾乎都被士兵吃掉了，再走不出這座山嶺，恐怕不是犧牲同伴就是被餓死，再或者，被凍死。
營帳外窸窸窣窣傳來跑動的聲音，將軍正在看書，全然沒有注意外面的吵鬧。突然一個士兵沖進來，激動得大叫︰「將軍，我們發現狐狸了！」
「什麼！」將軍放下手中的竹簡，立刻披了件衣服出去查看，果然有士兵正拎著中箭的狐狸跑來，那狐狸的毛色和雪地一樣潔白，真不知道這些士兵是怎麼找到的。
鮮血順著狐狸的嘴角滴下來，狐狸仍然掙扎著，但無論如何也月兌不開士兵的手。士兵們原本都已經餓得沒有說話的力氣，看到食物頓時兩眼放光，口水流出來幾乎能把山嶺上的雪融化，將軍命令立刻把狐狸的皮毛扒下來，肉做成湯給士兵們分食。
這只狐狸的出現燃起了士兵們的希望，他們相信嶺中一定還有狐狸或是其他動物。士兵們白天趕路，晚上分頭尋找能吃的東西。有時能抓到兔子，也有人命喪狼口。
某天晚上，程頤正在休息，熟睡中感覺身下有什麼東西在來回蠕動，暖暖軟軟的。四周一片安靜，程頤豎起耳朵听，似乎還有 嚓 嚓的聲音，逐漸清晰。他連忙起身，身下有一團白色的東西，擠成一團。
感覺到程頤的離開，白色的小東西抬頭看著他，嘴里咬著程頤沒舍得吃的一塊肉。原來是一只小狐狸。這些天士兵們大肆在山嶺中殺戮這些動物，大概它的父母已經成為我們的月復中餐了吧。
食物被吃了雖然有些氣憤，但是看到小狐狸望著自己露出可憐又害怕的表情時，程頤也不忍心再傷害它，模了模它的頭，把它抱在懷里蓋上被子接著睡覺。
程頤一直隱瞞著小狐狸的事沒對任何人說。小狐狸乖巧的躲在他懷里，從不亂跑。一個月之後，這一隊人終于走出山嶺，看見了不遠處的村莊。
這一隊人馬是專程為皇帝尋找長生藥的。皇帝這個寶座，無論是誰坐上去都不想再下來，並且希望自己能得到永生，永遠守著這一權利不放。
幾年前，言傳北方一個民族有一種幾近失傳的秘方，可以使人長生不老，皇帝听說後立即派人前去尋找，並限時三年，如果三年之後不能帶著長生藥或是秘方回來，所有人都要被殺頭。
如今剛好滿三年之期，尋找長生藥的隊伍帶了一個女人回來。這個女人自稱是唯一能煉制長生藥的人，願意為皇帝制作長生藥。只不過她的名字太長，皇帝記不住，于是只取其中的兩個，卓君。
皇帝命人將事先準備好的煉丹宮殿打掃干淨，讓卓君住進去。卓君說，要煉制長生藥還需要一副藥引，妖怪的血。皇帝又派人出去尋找，沒有妖血皇帝的長生願望仍然無法實現。
不知是誰傳出的，說程頤家里有一只狐妖。卓君親自來到程頤的住所，程頤警惕的看著她，說這里沒有你要找的東西，可臉上分明寫滿了擔憂和怨憤。
卓君毫無顧忌的坐在程頤的床上，「放心吧，我不是來要狐妖的血的。」
見程頤一臉疑惑，卓君繼續解釋︰「其實在我們族里，根本就沒有什麼長生藥。不知你們的皇帝是從哪听來的，他派人去向我們的王索要，並且听你們的將軍說，如果三年之內不能帶回長生藥你們都會死。我家世代為醫，見不得這麼多人因為皇帝的私欲而喪命，所以我向王提出跟你們來見你們的皇帝，以妖怪的血為名拖延他，應該可以保住很多人的性命。其實，這世上跟本沒有什麼妖怪。」
程頤震驚，「你跟我說這些，難道不怕我告訴皇上？」
「你能為了一只狐狸而欺君，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人。人的性命是有天數的，誰都沒有能力也沒有權利私自延長或減少。」
小狐狸似乎听懂了卓君的話，不知從哪冒出來，在卓君的腿上蹭來蹭去，很喜歡她的樣子。卓君抱起小狐狸還給程頤，小狐狸立刻露出舍不得的表情。
「可是，已經有人知道了阿丘的存在，你回去怎麼向皇上交代？」程頤依然擔憂，害怕她因為包庇自己而得罪了皇上。
「它叫阿丘？真可愛的名字。不過，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並不是妖，所以它的血無法做藥引。」卓君撫模著阿丘的頭，「我還會來看你的，阿丘。」
卓君離開之後，就再沒有人來找過阿丘的麻煩。
皇帝對卓君很是信任，她怎麼說就怎麼做，只是一味虛假的長生藥就能讓一國之君對一個女子惟命是從，即便是皇後也未必能有這等待遇。卓君嘲笑著，不知是在嘲笑皇帝，還是自己。
長生藥的事始終沒有進展，皇帝著急卻也沒有任何解決辦法。
除了每天看著丹爐，卓君幾乎沒有其他事做，一閑下來就會去找程頤和阿丘。
某天，程頤突然對卓君說，想帶著她離開皇宮。卓君大驚失色，沒想到他竟然會冒出這樣沖動的想法。
「難道你想要一生都留在皇宮里為皇上做那個根本不存在的長生藥嗎？」程頤這樣勸她。
她又何嘗不想離開，誰都不願一輩子老死在無依無靠的皇宮之中。何況長生藥本不存在，若是哪天被皇帝發現了此事，她也許連死都得不到一個好的收場。但是，如果自己離開，或許會有更多的人因為自己而受牽連。
程頤听後忽然大笑起來，「卓君，你想的太多了。即使皇上發現了我們逃跑，頂多也是派人追捕我們，怎麼會牽連別人呢。」
「欸？」卓君尷尬的看著程頤，原來自己一直都理解錯了，「可是，那樣不也連累你成了罪人？」
「我是自願的，所以不算連累。怎麼樣，要不要和我一起離開？決定了就今晚來找我。我帶你逃出去！」
程頤的眼神無比堅定，卓君再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回去收拾些行李，當晚便和程頤逃出皇宮。
次日，皇帝想問她關于長生藥的事，卻一直找不到她。知道她經常去找一個士兵，卻意外發現那名士兵也失蹤了。皇帝立刻派人尋找，不久就有回報說他們已經逃出皇宮。
他們選擇了偏僻的小路，不久追兵騎馬追來，氣勢洶洶。前方希望渺茫，兩人卻仍然不放棄，在被捉住之前堅決不停下逃亡的腳步。
阿丘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追兵已經逼近，就在要超越兩人時，小狐狸的身體忽然快速長大，轉眼間一名白衣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用白色的尾巴將兩個人卷在一起，帶著他們輕盈飛上天空，朝遠處的山谷飛去，不久落在身後的追兵就已是螞蟻般大小。
他們躲在半山的一處山洞中，程頤從沒看到過這樣的阿丘，驚得說不出話來。卓君不知該是什麼表情才好，想不到這世上竟然真的有妖怪存在，但若是落入皇帝耳中，他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阿丘給兩人弄了些吃的，表情凝重。她說自己一直不願顯身，正是因為擔心皇帝知道後會給程頤帶來災難。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了。
她用妖氣將兩人迷暈，搖身變成了卓君的模樣。
阿丘撫模著程頤稜角分明的臉龐，一滴淚落在他的睫毛上，就好像那眼淚是從程頤的眼中流出的。「程頤，在雪嶺上，我的父母被你們抓走了，那時我那麼小，無法**生存，只能趁著天黑去偷你們的食物。被你發現後，你不但沒有傷害我，反而收養了我，就當是報答那次的救命之恩吧，由我來代替卓君，去完成皇帝的長生夢。」
阿丘以卓君的樣子回到皇宮，說她是為了得到妖狐的血才會接近程頤，狐狸很狡猾，一直不肯現身，逃跑時終于迫不得已露出妖怪的形態，才終于有機會拿到妖血，才終于可以制出長生藥。
皇帝已經被長生的喜訊沖昏了頭，不再理會逃走的程頤，把政事交給自己的兒子，每天只在寢宮等待卓君送藥。
阿丘將自己的血混入藥湯中，讓皇帝每日喝一碗。然而三個月後，皇帝忽然駕崩，太醫聲稱皇帝是因妖血中毒而死，罪名無疑，全部指向為皇帝制作長生藥的卓君。
不久之後太子登基，以弒君之名處死了卓君，也就是阿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