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五）
商連說要去長安住一段日子，那里有得高望重的大夫和稀有藥材，一定能治好他的病。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讓竹心跟隨。
竹心仍然每日飲用湯藥，廚子幾乎成了商家的專用大夫，誰有傷病都去找他。
只是碩大的宅邸之中不見了他的身影，竹心便覺得寂寥了許多。連他最常去的書房也不願去了，竹心只是在房中呆著，一日一日就那樣過去，她竟也不覺得乏味。
自打商連離開，燕兒便成了家里的常客。她時常出入商濯的房間，有時也會來竹心房里坐坐，和她聊聊天，全然沒有把她當做異類。
燕兒著實是個活潑的姑娘，又討人喜歡，她總會帶來些新奇的小玩意給竹心消遣，還會不顧竹心拒絕帶她上街。自打入了商家，竹心就變得沉默了，即便是和她心中的小鬼在一起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頑皮。看著這個談笑自如的女孩，有時竹心會覺得，她就像是另一個自己，可以無憂無慮的做自己喜歡的事。
誒？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憂慮了？怕商連為自己分心，希望他快些好起來，想和他一起遠游，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用擔心生病，不用擔心死亡。心里掛念著一個人，繁瑣的心緒便像潮水一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將她淹沒在海浪中不得翻身。
愁苦是為他，快樂也是為他，他就是生命的全部。
「芍藥，今天這湯藥似乎有些不一樣啊。」商家的僕人都是以花命名，自從商連離開後便由僕人們輪換著照顧竹心的起居。「你去幫我問下，是換了藥方嗎？」
「是。」芍藥退下，不一會兒端了一碗湯藥回來，「夫人真是厲害，居然能看出湯藥弄錯了。」將兩碗湯藥調換過來，芍藥準備離開。
竹心若有所思，「弄錯了？家中還有其他人需要喝藥嗎？」
「大公子啊。」芍藥完全沒有多想，「煎藥的僕人把夫人和大公子的藥給錯人了，幸好夫人發現的及……」時字還沒出口，巧笑的芍藥在看到夫人驚訝的眼神之後忽然明白過來，這些都是瞞著夫人的！
手中的湯藥滑落到地上，碗碎成無數瓣，湯藥弄髒了裙擺，但這些都不足以嚇得人失魂。芍藥還沒來得及解釋，只感覺一陣風從身邊掠過，屋里的夫人早已不見了身影。
商連……商連他回來了？為什麼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
最終在商濯的房間外找到了他，他靠在躺椅上，燕兒坐在他旁邊陪他曬太陽聊天。
那本是一副安靜和諧的畫面，仿佛下一瞬便是地老天荒，有情之人攜手白頭。可是那兩個身影放在竹心面前，卻是那麼的刺眼，刺得她幾乎瞎了。
這滿院子的藥味，難怪她這麼久都沒察覺到，他一直在她的不遠處。
「夫人？」身後傳來僕人詫異的聲音，竹心沒听到，燕兒和商連卻听到了。
「你怎麼來了？」商連讓燕兒攙扶他走到竹心面前，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左手緊緊握著燕兒攙扶這的手，宛若一對同甘共苦的夫妻。
「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竹心險些忘了自己在做什麼，「你不是說你去長安了嗎？為什麼會在商濯的房間？還和她……」看著兩人緊握的手，竹心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
商連輕輕捏了一下燕兒的手，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竹心，雖然這樣說很殘忍，但是，一直瞞著你也不是辦法，既然你都看見了，我希望你以後能接受燕兒，把她當妹妹對待。三日後我們成親，你實在無法接受的話，我也不會攔你。」
「夫人！」身後的僕人上去扶住向後癱倒的竹心，她仍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指甲在牆上留下一道道抓痕。商連卻將頭別向一邊，不去看她狼狽的樣子。「燕兒……她不是商濯的青梅竹馬嗎？」竹心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嗓子猶如被火灼燒般難受。
再次攔住想要說話的燕兒，商連笑了，笑得滿是諷刺。「我想要的東西，商濯怎麼忍心不讓給我？況且你是只妖，嫁給我本就是你一廂情願的，還給我添了這麼多麻煩。你于我，不過是一命之恩而已。」
不過是一命之恩而已。原來，他對她是沒有感情的。竹心推開身後的僕人，獨自站穩，「原來，你早就厭倦我了啊……你說過不會再毀約的，可是你又食言了。既然你這麼討厭我，我走就是了……」顫顫地轉過身，圍觀的僕人自動讓出一條路來，目送這位落魄的夫人回房。
「商大哥……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啊……」身後的燕兒終于忍不住哭花了眼。今日商濯出去辦事，她過來幫忙照顧商連，卻剛好被夫人看見，而且商大哥他明明……
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一口發黑的血濺在了青石地面上。眾人趕快上前攙扶，擦嘴的擦嘴端藥的端藥，里里外外頓時亂作一團。商連坐回椅子上，閉目休息，時不時還會悶咳幾聲。
竹心的血癮還沒完全戒掉，這期間最忌諱的，就是見血。自己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病情惡化，為了不讓自己咳出的血影響她的治療，商連讓全家人一起瞞著她，偷偷在商濯的房間安養。只是，世事難料啊。
「我不能陪她去各地游玩了。若是告訴她事實，她一定會放棄這個想法。毀了她兩次約，是我對不起她，所以，還是讓她恨我吧。這樣我心里還能舒服一些。」
「你舒服了，可你讓嫂子怎麼辦？她現在一定恨死我們了，萬一她想不開做傻事怎麼辦啊？」燕兒擔心著竹心，卻又不敢親自去找她。
商連搖頭，「不會的。她那麼倔強的人，一定會想辦法報復我，讓我後悔的。」商連突然笑了，雖然他從來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他最喜歡的，就是她頑皮的樣子，自己所欠缺那種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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